归途
我与崇明认识的那一年。
我28岁,崇明26岁。
是在我归乡的列车上,我提着笨重的行李小心翼翼穿过人声嘈杂的人群,看着眼前的十号车厢,便缓缓舒了一口气。
车厢内狭窄的过道,使我不禁叹了口气。我提着笨重的行李来回晃荡,不时碰撞着乘客。
“对不起!对不起!麻烦各位让让可以吗?”
在不满与微怒的目光之下,我找到了座位,我从口袋中拿出了我的车票,来回对了数遍,当确定无误后,我把车票递到坐在我的坐位上的青年面前
“你的坐位?”他侧着身坐,头看向窗外,若有所思地说着。
“是的。我的是16F靠窗的。”我微笑着说,此时我只想快点拿回座位坐下。
“哦!好的,我知道了。”说完,他并没有任何的行动,依旧看向窗外。我呆呆的看着他顿时手足无措。
“没座的靠边,别挡路啊!”有人在我后面催促。我无奈地笑了笑,见青年身旁有空余的一点位子便坐了下来。
列车在微微的颠簸之后缓缓开动了,我是喜爱靠窗的位子的,因为在长达十几个小时的乏味行程中,窗外快速掠过的景,能把意识恍惚的你扯进一段有一段的记忆,那些记忆在你生命之初便已形成,有些早已漫漶不清,有些泼墨般的零零散散,有些你甚至质疑着自己是梦还是现实,也只有在思想涣散的时候,倏然之间想起,像重新回头看那一页页翻过的书,又会不自觉的勾起嘴角。
“木世,我担心你,你再这样一意孤行必定会荒废你的所有,到时候你想回头可就来不急了。”十年以前母亲的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她或许不知世上所有的挫折真的不足以毁灭一个人,可当所有的暴风席卷而来时才发现身后的城池已经消失不见的无助与孤单会促使你放弃所有的抵抗,可仍在盛年的我只是气冲冲的回到房间把满书架的书推倒。收起行囊,摔门而去,留下一片狼藉,这一走就是十年。
“如果我这辈子做不到,我永远不会再踏进这家门!”
“木世!木世!”楼梯间回荡着母亲声嘶力竭的呼唤,那时的我全然不知自己正酝酿着一场让自己后悔终生的话剧,自导自演却始终是悲惨的结局。
“有心事吧。”恍然之间回过神,发现身旁的青年转头看向我,白皙到没有血色的皮肤,凹凸有致的五官,浓眉一直沿着没心骨生长开来,淡淡紫罗兰的幽香从衣襟处弥漫。一个足够精致的人,一张足以令人一件钟情的面容。眼眸里却饱含着焦虑与憔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会与一个充满山野气息的我搭话。
“没什么。”
“不好意思,刚才我把你的坐位占了,要不现在换回来吧。”
“不用。”
“谢谢了,你好,我叫崇明。”
那是我第一次与崇明相遇,虽然我与他仅有一次相遇,可他的出现,像是上天特意安排在我人生中的明灯刺破寂夜,吹散上空层层重叠的雾霭。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坐窗边?”崇明说。
我摇了摇头。
“因为我怕回想。”
“回想?”
“有些事是再也不能回头看的,也是拾不起来的,也不是每一段回忆都是弥足珍贵的,有些过往注定伴随一生,一生的疼。”
他接着说:
我从小与母亲生活,父亲是一名建筑师,在我三岁的时候就离我而去了,只剩我与母亲相依为命,这些年来她一直很辛苦,努力做几份工来养家。所以从小我便下定决心,长大一定要挣很多钱来给母亲买一栋大房子。
母亲说,我不要你给我买大房子,只要你好我就很开心了。大学之后我去了离家很远的地方工作,每天都在忙碌中度过,我每一天都很努力,很多年后我终于兑现了我的承诺,给母亲买了一栋大房子。
在我离家的第三年母亲心脏病复发,她的心脏本来就不好,第二次搭桥手术失败了。
我想到了很多,五味杂陈。我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他,其实转念一像我也应该是这样的人或许是更可恨的一种人,一个十年未归家的人,一个没有尽过孝道的儿子。
十年来我经历太多的人世苍凉,从一个横冲直撞,桀骜不驯的热血青年渐渐蜕变成了一个心平气和,蝇营苟且的中年大叔。时间真的太快,把所有的棱角都削平了。
我未达到我所许下的承诺,那些遗忘在风中的承诺又重新聚合,一次次阻拦这我归家的道路。
直至昨夜,姐姐打了电话给我,让我回去。我的心中便影影感到不安,心急火燎的买了今天的票,来的时候我还在心里纠结着要如何面对母亲,如今此时此刻的我只想回到我阔别多点的家,陪伴我的母亲弥补这么亲情的缺失。
车到站了,我拖着行李离开了坐位。
崇明看着我说“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微笑着:“谢谢。”
崇明强挤出一丝微笑挥了挥手后又扭头看向窗外,仿佛我们从未认识过。
我走出了车站,坐上回家的的士,到了家,快速的上楼,理了理衣服,激动地推开了门。
“妈!我回来了。”
“回来啦,快来吃饭吧,又这么晚回家,去哪野来了,快去洗洗手吃饭吧。”
“我才不呢!”我把夹杂着汗水与污渍的脏球衣脱下扔到沙发上“饿死我了!”
“好吧小淘气,那快来吃饭。”
“好嘞!”
“你现在已经是五年级了,是高年级的学生了,要好好学习,知道了吗?”
“知道了,老妈!”
“我就知道我家小木世最乖了!”
我仿佛回到了那些年,一幕幕的过往在这间不足水平米的老屋播放着。回忆一瞬间涌入脑海,被我推倒的书被一本本的拾起放置,可那些流逝的时光却无法拾起了。曾经欢乐的家庭被我的执念瓦解到支离破碎。
“喂,木秋,我到了!”
“来医院吧!看妈最后一眼!”
“哐嘡”手机重重地掉到地面。
“喂!你听到了吗?喂?木世,你听到了没有?喂?喂!……”
“我知道了,木秋。”
母亲说,“木世,我担心你,你再这样一意孤行,必定会荒废你的所有,到时候你想回头就来不及了!”
关于爱与恨的结果只会化为忏悔的碑铭,在无人的夜晚发生,经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