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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人的正常世界

2021-03-16  本文已影响0人  坐南朝北望东听西

精神病人的正常世界

原创 威尔德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一早晨,我淡定的坐在办公室,偷瞄一眼旁边空着的座位,内心偷笑道:她又迟到了。入职九年,没想到第二年遇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我们用一顿相见恨晚的火锅结下了发小般牢不可破的友情。她是长辈们都会喜欢的类型,长得喜气洋洋,皮肤白皙,柳叶弯眉,眼睛带笑,两片脸颊一直红扑扑的,脸上整天挂着笑容,看见她就像冬日清晨就能见到的暖阳,内心舒服极了。她大约是我见过性格脾气最好的人,温润耐心,语气轻柔,不计较别人的“欺负”但经常脑洞大开地冒出奇思妙想,我经常调侃她脑回路与众不同。那天她迟迟不来上班,我刚想微信去查岗,问她是不是又睡过头了,领导却把我叫去办公室,问我为什么她突然辞职了,我猛地一怔,完全摸不着头脑,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她的辞职短信只有一句话:我只想在自己的世界里做一个快乐的疯子。我的思维陷入一片混乱,试图理清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后一次联系是在上周五晚上,很普通很正常的聊天说笑,然后就等着周一碰头,但这一等,就是一年。

她的消息时不时传来,吃药了,住院了,确诊了。从一开始被传的精神分裂更正为双向情感障碍。我在那一刻先是震惊,随后就是无法控制的哭出声来。这一年里,我时不时给她微信留言,分享自己的事,关心她的进展,鼓励她快点回归。我一次次回想是否有着我未曾发现的征兆?没有。是否她有心事而我未曾安慰?没有。是否有任何事情刺激伤害过她的感情?没有。一切都没有原因。我整日在猜测与担忧中生活,试图联系,却总是被她家人一句谢谢给挡在门外。

一年后的下午,我们面对面坐在了咖啡店的落地玻璃窗边,阳光洒在她脸上,让我一度无法看清她的面容。她胖了,面带不太自然地微笑对我说:哎,好比一场梦。在那个消失的周末,她说晚上睡不着觉,彻夜的睡不着,精神百倍,在微博上一条接一条的发着她脑洞里那些天马行空的话,关于宇宙,关于世界,关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她说好像全世界都能看到她的想法,甚至能听到有人跟她说话,她跟幻想里的那个人约定第二天要远走他乡,等不到,她便继续发,继续等。她的言谈举止带着明显改变,父母当她心情不好就带着她出去散心,当她看到公园门口一个坐轮椅的女孩时,她突然就亲了上去说:别怕,你会好的,我爱你。这一幕将她父母拉入崩溃的边缘,随后就是入院治疗。入院的她好似换了个人,那个人不像过去的她,优柔寡断,言听计从,低眉顺眼,而是变得刚毅决断,富有主见,敢于表达,她喜欢这样的自己,但药吃的越多,就越恢复成原先的那个她。双向情感障碍有两头,一头亢奋一头抑郁,她从没经历过抑郁,而是始终在头脑风暴,她给自己写了很多信,像在跟另一个她对话。她说,对面床的女孩长了一张豹子嘴。她说,隔壁床的阿姨问她是不是会冷,晚上会给她盖被子。她时而害怕,时而又觉得与世隔绝特别安全。她说:“多数人的世界就是正常的吗。”

她娓娓叙述着,期间脸颊会不自主的抽搐几下,她问我,她是不是变丑了。她说,没人知道这病的准确原因,也许有遗传,也许有刺激,日积月累,说不清在哪一天就这样爆发了。她像在跟自己拔河,药物让他们势均力敌,维持脆弱的平衡,哪一天停药,力量就慢慢的开始滑向另一端,最后摧枯拉朽被自己拖入那个被定义为不正常的精神病人的深渊。

“爬上来真难呀。吃了药容易犯困,吃了药那么平静,我完全没有一丝情绪,大脑里想不出东西来,安静的那么可怕。”

“我曾憧憬美好的爱情,还没开始就要永远告别啦~”

“我只能这样过一生了。”

我跟她依旧是最亲密的朋友,我们依然会畅谈理想,分享乐趣,寻找爱好。只是每一次,每一次她拿着手机想给我看有意思的东西时,她无法控制颤抖的双手,还有难以准确点击键盘的手指,都让我故作微笑的脸上努力藏下两颗发红的眼睛。调整好的她已经回归到工作,周围人窃窃私语,私下打听,看她的目光带着探究、好奇和一丝畏惧。她像个透明人,低调的嵌进原本的生活,我时常心疼的陪在她身边,但不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告诉她,我就是接受她,接受她生了病,接受她思维跟别人的不同,接受她有时语无伦次词不达意。

她发着呆陷入自我的世界,突然转头回我:“为什么这种病会轮到我头上?”

我说:“大概是因为你比我们都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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