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学习第231天《山国轨 第七十四》第一部分

2024-10-26  本文已影响0人  流水王丽霞

《管子》学习第231天《山国轨 第七十四》第一部分

原文阅读

      桓公问管子曰:“请问官国轨。”管子对曰:“田有轨,人有轨,用有轨,乡有轨,人事有轨,币有轨,县有轨,国有轨。不通于轨数而欲为国,不可。”

      桓公曰:“行轨数奈何?”对曰:“某乡田若干?人事之准若干?谷重若干?曰:某县之人若干?田若干?币若干而中用?谷重若干而中币?终岁度人食,其余若干?曰:某乡女胜事者终岁绩,其功业若干?以功业直时而櫎之,终岁,人已衣被之后,余衣若干?别群轨,相壤宜。”

      桓公曰:“何谓别群轨,相壤宜?”管子对曰:“有莞蒲之壤,有竹箭檀柘之壤,有氾下渐泽之壤,有水潦鱼鳖之壤。今四壤之数,君皆善官而守之,则籍于财物,不籍于人。亩十鼓之壤,君不以轨守,则民且守之。民有过移长力,不以本为得,此君失也。”

      桓公曰:“轨意安出?”管子对曰:“不阴据其轨皆下制其上。”桓公曰:“此若言何谓也?”管子对曰:“某乡田若干?食者若干? 某乡之女事若干? 余衣若干? 谨行州里,曰:‘田若干,人若干,人众田不度食若干。’曰:‘田若干,余食若干。’必得轨程,此谓之泰轨也。然后调立环乘之币。田轨之有余于其人食者,谨置公币焉。大家众,小家寡。山田、间田,曰终岁其食不足于其人若干,则置公币焉,以满其准。重岁,丰年,五谷登,谓高田之萌曰:‘吾所寄币于子者若干,乡谷之櫎若干,请为子什减三。’谷为上,币为下。高田抚间田山不被,谷十倍。山田以君寄币,振其不赡,未淫失也。高田以时抚于主上,坐长加十也。女贡织帛,苟合于国奉者,皆置而券之。以乡櫎市准曰:‘上无币,有谷。以谷准币。’环谷而应策,国奉决。谷反准,赋轨币,谷廪,重有加十。谓大家委赀家曰:‘上且修游,人出若干币。’谓邻县曰:‘有实者皆勿左右。不赡,则且为人马假其食民。’邻县四面皆櫎,谷坐长而十倍。上下令曰:‘赀家假币,皆以谷准币,直币而庚之。’谷为下,币为上。百都百县轨据,谷坐长十倍。环谷而应假币。国币之九在上,一在下,币重而万物轻,敛万物,应之以币。币在下,万物皆在上,万物重十倍,府官以市櫎出万物,隆而止。国轨,布于未形,据其已成,乘令而进退,无求于民。谓之国轨。”

字词注释

[1]轨:车辙,法度。此文引申为以会计的方式加以管制,以便生财。故直接翻译为“统计管制”。

[2]轨数:管理财政的方法。

[3]人事之准:民生食用所需的平均数。准,标准。

[4]谷重:粮价。

[6]中币:合乎货币流通的数量。中,适合,合于。

[7]櫎(kòu):以时价计算价钱。

[8]群:众,诸。

[9]莞(ɡuān)蒲:即蒲草,一种植物。可用于织席。

[10]竹箭檀柘:均为植物名。竹箭,即竹子。檀柘,檀树和柘树,是贵重的木材。

[11]氾(fàn)下渐(jiān)泽:水下低湿之地。氾下,低下。渐泽,低湿之地。渐,淹没。

[12]水潦:因降雨过多而在地面上形成的积水。

[13]鼓:古代计量单位,以十六斗为一鼓。

[14]过:多。移:指财富转移。力:指财力。

[15]阴据其轨:秘密掌握统计数据。下制其上:指国君将被下层富商巨贾所控制。下,此特指富商。

[16]行:巡视。

[17]轨程:统计得出的标准数据。

[18]谓:底本作“调”,意不顺。从猪饲彦博、李哲明说改。泰轨:即整体统计。泰,大。

[19]调立:统筹安排。环乘之币:即统筹所得之货币数据。这里指合全国之情况计算出的流通总量。

[20]置:预置,寄放。公币:政府发放的货币。其目的既可以为收购粮食之用,也可做赈济贫穷之需。

[21]间田:中等水平的田地。

[22]重岁:第二年。

[23]萌:通“氓”。种田的农民。

[24]什减三:即贷款七成用粮食还,三成仍用货币还。

[25]谷为上,币为下:因七成的粮食被国家收购,民间粮少,故粮价上升,货币贬值。

[26]高田抚间田山不被,谷十倍:意谓上等田的余粮被用来补充间田、山田的不足,粮价上升十倍。抚,补充,补齐。山,山田。不被,不足。

[27]淫:过分。失:通“佚”。散失。

[28]置而券之:指购买后先不支付,而是订立一个债务契约。券,订立契约文书。

[29]环谷:粮食的流通。策:契约。

[30]决:解决。

[31]赋轨币:发放与统计过的数据相应的贷款。

[32]有:通“又”。再次。

[33]委赀家:即有财富积累的富人。

[34]修游:巡狩治军。

[35]实:指粮食。左右:支配。此指擅自买卖。

[36]假:借。

[37]赀家假币:即富人放货。

[38]庚:偿还。

[39]隆:数量充足。

译文参考

      齐桓公问管仲说:“请问关于国家统计管制财政工作。”管仲回答说:“土地有统计,人口有统计,需用有统计,乡里有统计,民事有统计,钱财有统计,县里有统计,国家有统计。不懂得财政统计方法而想要治理国家,是行不通的。”

      齐桓公说:“实行管理财政统计的方法应该怎么办?”回答说:“一个乡有土地多少?民生费用的标准是多少?粮食价格是多少?还有一个县的人口多少?土地多少?货币多少才合乎该县需要?粮价多高才合乎货币流通之数?计算全年供应民众口粮之后,余粮还有多少?还有一乡的女劳力全年进行纺织,其成品有多少?把成品按时价算出总值,供全年全部人口穿用后,余布有多少?还要区别各项统计项目,另外调查土地的情况。”

    桓公说:“什么叫区别各项统计项目,另外调查土地情况呢?”管仲回答说:“有生长莞蒲的沼泽地,有生长竹箭檀柘的山地,有低下潮湿的低洼地,有鱼鳖生长的水塘地。这四种土地,君主都善加管理和控制,就可以从财物上征税,而不必向人们征税。至于亩产十鼓的土地,君主不纳入统计来控制掌握,富民商人就会来控制。他们有充足的财力,不以务农为重,这就是君主的失策了。”

      桓公说:“统计管制的计划怎样做?”管仲回答说:“不能暗地统计管制,下层富民商人就会制约政府。”桓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管仲回答说:“一乡土地多少?需要口粮的人口有多少?一乡从事纺织的妇女有多少?可剩余的衣料有多少?认真巡视各州各里后,得到情况是:‘土地有多少,人口有多少,人口众多粮食不足的亏空有多少。’有的情况是:‘土地有多少,粮食剩余的量有多少。’必须调查得到标准数据。这叫整体统计。然后整合全国的统计情况来确定流通中的货币总量。对于统计出的那些土地收成超过口粮消费的农户,就郑重地将国家的货币寄放在他们那里。大户放得多,小户放得少。山田和中等田地的农户,是全年粮食产量不够口粮消费的,也要给予他们钱款,来满足其基本生活保障。次年,年景好,五谷丰登,就对拥有上等土地的农户说:‘我所给予你们的钱数有多少,乡中粮食的时价是多少,请将公币的七成折成粮食数量归还政府,其余三成还款。’这样粮价就会上涨,币值就会下跌。上等土地的余粮用来补充中等土地和山田的缺口,粮价因此上涨十倍。山田农户凭借君主给予的财物,来接济其不足的部分,也不至于过分损失。上等土地的余粮按照时令被国家掌握,使粮价因而上涨了十倍。妇女所生产的布帛,只要合于国家需用的,都先加以收购并订立契约。按乡市的粮价折算说:‘官府无钱,有粮。用粮食折价来收购。’通过粮食流通来给付契约,国家需用的布帛得到了解决。粮价又降回原来水平,贷放经过统筹发行的货币,囤积粮食,粮价又上涨十倍。通告豪门之家和财主们说:‘国君将要巡狩治军,每人各应出钱若干。’还通告邻近各县说:‘有存粮的都不准擅自处理。如果巡狩用粮不够,国君将为解决人马食用向民间借粮。’邻县四周粮价都受到影响,粮价又因而上涨十倍。国君再下令说:‘向富家借贷的钱款,都要以粮食价格为标准,以粮食折价偿还。’粮食的市价又会降下来,币值又要上升了。全国百都百县,其统计管理货币与粮食的交换,都可按此法行事,粮价因而上涨十倍。再利用粮食流通支付借款。国家货币的九成在官府,一成在民间,币值高而各种物资价格低,便收购物资而投放货币。货币投放在民间,物资都集中在官府,各种物资价格上涨十倍,府官便按照市价抛售物资,直到政府掌握的资产充足才停止。这样的国家统计理财工作,在未成形之前做布置,掌握其已成的物资,运用国家号令收放进退,不必向民间直接求索。这就叫国家的统计理财之道。”

核心内容解读

        对于篇名“山国轨”的解释,诸家说法不一。马非百云:“轨与会通。本篇共有三十个轨字,而所言皆属于会计之事。而在《山至数篇》则直谓之 ‘会’。……梁启超所谓 ‘轨即统计’,最为近之。”据此,“国轨”当指国家的统计工作而言。“山”字在此当为衍文,《山国轨》及以下《山权数》 《山至数》三篇名中,“山”字均无义。

        本篇阐述运用国家统计的手段,实现轻重之权的主张。文章首先指出“国轨”的重要性,即“不通于轨数而欲为国,不可”,并举例说明了实行统计的内容和方法。文中主张,在调查统计田亩、人口、粮食、布帛等基本经济数据的基础上,国家依次运用发放农业贷款、收购女工织帛、向富家高利贷者借款、收购抛售万物等方法,使市场谷价、物价和币值之间的轻重关系不断变化,并从中获取十倍以至数十倍之利;国家控制自然资源,囤积生活和生产资料向农民发贷,以免被富商乘机牟利;实行森林国营政策,使木材“非山无所仰”,进而用价格调节社会的贫富。文章还谈到货币回笼问题:政府用价格上升十倍的粮食偿还向大家、富家所借之币,因而全国货币的十分之九又为政府掌握,并由此造成币重物轻的局面。利用这样的局面,政府收购万物。万物因而贵重,政府再抛售万物。

      “国轨”是指国家治理的轨道或规范,是“轻重之术”的一项具体内容,统计工作是调控经济的具体手段之一。管子认为,国家治理必须有一套系统的统计和管理方法,这些方法涵盖了土地、人口、财用、货币等各个方面。根据统计结果进行各方面的决策,同时进行下一个年度的预测。

        管子在这段对话中提到的“不阴据其轨皆下制其上”可以理解为一种治理策略,即不要暗中操控权力,而是要通过公开、公正的手段来管理国家。这种思想体现了管仲对权力运作的深刻理解,强调了透明和公正的重要性。

    很可贵的是作者提出,“布于未形,据其已成”,是指在事物尚未成形时就要进行规划和布置,并根据已经形成的情况进行调整和管理。“乘令而进退,无求于民”则强调了治理过程中要顺应时势,灵活应对,而不应过多地向民众索取,通过有效的管理和调控来实现国家的稳定和繁荣。

      可见,管子的治国理念是通过科学的管理和统计来实现国家的富强。他认为,只有掌握了详细的统计数据,才能做出正确的决策,从而有效地治理国家。最早把统计学原理应用在政府管理中的,应该就是管仲了。“轨数”思想在后世的治国理政中也得到了广泛应用。这也是现代会计学预算和决算的来源。

《管子》学习的背景知识

(二)治国理财的艺术手段:货币、无形之税、侈靡之术

管仲在齐国“通货积财、富国强兵”的功绩,令后世治国者艳羡不已。《管子》一书中表述的治国理财思想,也得到后世学者的高度重视。在管仲学派的治国理财手段中,值得后世关注的,除了与其他学派学者相同的地方,如要重视土地问题(“地者,政之本也……地不平均和调,则政不可正也”〔《乘马》〕)、强调财政征收要有节制(“取于民有度”,“不夺民财”〔《五辅》〕;“富上而足下”〔《小问》〕)外,最为重要的是提倡用艺术性手段来从事治国理财活动,这在其他学者的著作中非常少见。接下来,本章将对《管子》一书中提及的三个治国理财的艺术手段做一些探讨。

1.货币艺术

在中国古代治国理财的经典著作中,《管子》一书也许不是最早但却是最为详细、最为完备地提出货币理论并倡导以此实现国家治理的著作。正如张友直指出的,《管子》一书事实上完整地提出了货币起源与本质、货币种类与本位、货币职能与作用以及货币数量价值论等货币思想。接下来本章将不对这些货币思想予以讨论,而只是看看管仲学派提出的运用货币艺术于治国理财过程之中。

对于货币在国家治理中的作用,《管子》给予高度的评价,认为货币“握之则非有补于暖也,食之则非有补于饱也,先王以守财物,以御民事,而平天下也”(《国蓄》)。事实上,在《管子》看来,货币就是为治国而兴起的。比如说,为了赈灾,“汤七年旱,禹五年水,民之无饘有卖子者。汤以庄山之金铸币,而赎民之无饘卖子者;禹以历山之金铸币,而赎民之无饘卖子者”(《山权数》)。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国家通过发行货币来获取债务性收入,以赈济民众、赎回人口。还有,《管子》认为货币是国家为了方便民众交换而指定或制造的:“玉起于禺氏,金起于汝汉,珠起于赤野,东西南北距周七千八百里。水绝壤断,舟车不能通。先王为其途之远,其至之难,故托用于其重,以珠玉为上币,以黄金为中币,以刀布为下币。”(《国蓄》)

当然,更为后世学者珍视的就是《管子》一书所表达的用货币手段来调控经济的艺术,“人君操谷、币、准衡,而天下可定也”(《山至数》)。这一艺术被《管子》表达为轻重之术,前文已有涉及。大致上,运用货币艺术治理国家,至少可以达到以下目的:调动民众生产的积极性(“黄金刀币,民之通施也。故善者执其通施以御其司命,故民力可得而尽也”〔《国蓄》〕);调节市场均衡关系,平抑物价(“遍有天下,则赋币以守万物之朝夕,调而已”〔《山至数》〕);将粮食资源掌握在国家手中并借此增加财政收入(“视物之轻重而御之以准,故贵贱可调而君得其利”〔《国蓄》〕)。

管仲学派还主张,应将俸禄和赋税全部货币化。“士受资以币,大夫受邑以币,人马受食以币,则一国之谷资在上,币赀在下。”(《山至数》)这样做的好处至少有两个方面:一不用再实行土地分封制度,以避免分封制下的争夺乃至战争,“故伏尸满衍,兵决而无止。轻重之家复游于其间。故曰:毋予人以壤,毋授人以财”。二使得货币铸造和发行的权力掌握在国家手中,而各级官吏与民众在经济社会活动中使用货币,实质上意味着对国家权力的认可与服从,从而实现秩序,“圣人理之以徐疾,守之以决塞,夺之以轻重,行之以仁义,故与天壤同数。此王者之大辔也”(《山至数》)。

2.无形之税艺术

在财政征收无可避免的前提下,怎样有效地获取财政收入以“取民不怨”?这是征税艺术的问题,用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时期著名的财政大臣科尔贝尔的话来说,就是做到“拔鹅毛让鹅尽可能地少叫”。

在税收方面,管仲学派首先不赞成君主的横征暴敛,认为它会带来极大的危害,“重赋敛,竭民财,急使令,罢民力,财竭则不能毋侵夺,力罢则不能毋堕倪。民已侵夺堕倪,因以法随而诛之,则是诛罚重而乱愈起”(《正世》)。《管子》主张,民富是国富的前提和保证,“民富君无与贫,民贫君无与富”(《山至数》),因此在财政征收方面主张“公轻其税敛,则人不忧饥;缓其形政,则人不惧死;举事以时,则人不伤劳”(《霸形》)。他们尤为反对临时性的税收,认为危害极大,“今人君籍求于民,令曰十日而具,则财物之贾什去一;令曰八日而具,则财物之贾什去二;令曰五日而具,则财物之贾什去半;朝令而夕具,则财物之贾什去九”(《国蓄》)。不过,如前所述,管仲学派并不一味地支持轻税政策。征税尤其是从农业方面征税,管仲学派建议的是,要适合农民的负担能力,“案亩而税”(《大匡》),“相地而衰征”(《霸形》)。

不过,管仲学派提出的且为后世推崇的征税艺术,是他们对无形之税的主张,即让民众“见予之形,不见夺之理”(《国蓄》)。是否可能获取一种无形之税?管仲学派的回答是肯定的,这一想法在《盐铁论》中被桑弘羊等汉代治国者进一步表达为“民不加赋而国用饶”。

在《国蓄》篇中,管仲学派发现传统的五种征税方式(房屋税、牲口税、土地税、人头税和户税),都存在着一定的弊端,“夫以室庑籍,谓之毁成;以六畜籍,谓之止生;以田亩籍,谓之禁耕;以正人籍,谓之离情;以正户籍,谓之养赢”。因此,他们主张运用商业手段来获取财政收入,因为这样可以获取无形税收。在《国蓄》篇中,管仲学派设想,国家先在丰年以低价大量收购粮食,之后于平年将每石粮加价十钱,于荒年每石加价二十钱,这样从一个三口之家,平年每月可获得九十钱收入,荒年每月一百八十钱。这样的财政收入方式,寓于商品买卖之中,自然是无形的。前文也说过,国家可以利用粮食、货币、货物三者间的关系,通过市场买卖或者货币借贷来获取财政收入。在粮食与货币两种形式之间进行灵活的切换,国家就能掌控国内的大部分财富。

最为后世学者重视且在中华帝国时期广泛采用的无形之税,是盐和铁的某种专卖措施。在《海王》篇中,管仲学派提倡计口授盐,通过加盐价来获利。当然,在春秋战国诸国林立的时代,全面垄断的盐专卖政策事实上很难行得通。在现实历史中,直到汉武帝时期才真正能够实施全面垄断性质的盐专卖制度。

3.侈靡之术

在春秋战国乃至后世很长一段时间,农业经济一直占主导地位,量入为出、勤俭节约既是家庭财务原则(秋收粮食在交完租税、留够第二年种粮后才能用于消费),也是国家财政的运行原则(以收入有限性控制君主开支的权力)。特别地,兼具公、私二重性的君主,若私人消费过于奢侈往往会损及公共的利益,“多营于物而苦其力、劳其心,故困而不赡,大者以失国,小者以危身”(《禁藏》),甚至因此败坏社会的道德,“国侈则用费,用费则民贫,民贫则奸智生,奸智生则邪巧作。故奸邪之所生,生于匮不足;匮不足之所生,生于侈;侈之所生,生于毋度。故曰,审度量,节衣服,俭财用,禁侈泰,为国之急也”(《八观》)。《管子》强调,君主、大臣及民众如果能够节约不奢侈,就可以将剩余储蓄起来防备饥荒(“纤啬省用,以备饥馑”〔《五辅》〕),甚至防祸得福(“故适身行义,俭约恭敬,其唯无福,祸亦不来矣;骄傲侈泰,离度绝理,其唯无祸,福亦不至矣”〔《禁藏》〕)。因此,君主的私人消费一定要节制,“是故主上用财毋已,是民用力毋休也。故曰:台榭相望者,其上下相怨也”(《八观》)。

不过,与儒家学派一味主张节俭的意见不同,管仲学派认为,在特定条件下,侈靡并非坏事,侈靡之术甚至可以成为国家治理的艺术。他们认为,一味地节俭会使事情办不成或者公共目的无法达成,“用财啬则不当人心,不当人心则怨起,用财而生怨,故曰费”(《版法解》),“简则伤事,侈则伤货”(《乘马》)。这是因为,施政办事要从民所欲,“饮食者也,侈乐者也,民之所愿也。足其所欲,赡其所愿,则能用之耳”(《侈靡》)。为此,《管子》中辟出专门一篇《侈靡》来加以讨论。在该篇中,管仲学者认为,侈靡消费可以促进生产,在饮食、车马、游乐、丧葬等方面的奢侈行为可以带动生产,“不侈,本事不得立”(《侈靡》),甚至可以“雕卵然后瀹(瀹yuè,煮)之,雕橑(橑liáo,屋椽)然后爨(爨cuàn,烧火做饭)之”(《侈靡》)。他们还认为,侈靡可以促进就业,“富者靡之,贫者为之”(《侈靡》),这大致相当于18世纪法国思想家孟德斯鸠的名言“富人不挥霍,穷人将饿死”。特别是在遇到水旱等自然灾害、百姓生活困难的情况下,君主的侈靡消费与侈靡品生产可为贫苦百姓提供谋生机会,“若岁凶旱水泆,民失本,则修宫室台榭,以前无狗后无彘者为庸。故修宫室台榭,非丽其乐也,以平国策也”(《乘马数》)。

对于《管子》运用侈靡之术于国家治理之中,章太炎先生称赞道:“《管子》之言,兴时化者,莫善于侈靡,斯可谓知天地之际会,而为《轻重》诸篇之本,亦泰西商务所自出矣。”管仲学派的这一观点,在中国古代治国理财思想中是非常突出的。在《盐铁论》中,桑弘羊对此加以特别的肯定,并发挥道:“不饰宫室,则材木不可胜用;不充庖厨,则禽兽不损其寿。无末利,则本业无所出;无黼黻(黼fǔ黻fú,礼服上所绣的华美花纹),则女工不施。”(《盐铁论·通有》)不过桑弘羊的这一观点,也遭到了参加“盐铁会议”的文学贤良猛烈批评,并在后世帝国国家治理中始终处于被压制的状态。

参考资料

《中国古代治国理财经典阐释》,刘守刚 编著;林矗 编著;宋浩天 编著,复旦大学出版社,2019年11月

《管子译注(全二册)》,谢浩范;朱迎平 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12月

《管子(全二册)——中华经典名著全本全注全译丛书》,李山 轩新丽 译注,中华书局,2019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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