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
回忆姥姥的话,也要从葬礼开始,这是最后的记忆,我也记得最清楚。
当时应该是我小学六年级,没记错的话是下学期,当时正是播种时节。
那天,所有人都在西沟播种,快到中午的时候姥爷来了,脸上带着泪水,他走到妈妈跟前说:“你妈没了。”然后我妈跟着姥爷回去,我们继续把剩下的地种完,然后也去了姥爷家。
记得当时姥姥躺在地上临时搭起的一个“床”上面,就是把老式厨房的木质院门拆下一个,用两个凳子支撑起来。姥姥的脸色是蜡黄色,眼睛深陷进去,嘴唇紧闭,头部枕在一个马鞍行的枕头上,专门给去世的人用的。屋子里的充满了死亡的气味,在久病或者濒死的人身上会有的那种苦臭味,混合着烧过的包货纸的味道。在农村都会用那种棕褐色的包货纸剪裁成冥纸钱,烧给去世的人。
爸爸让我们跪在姥姥旁边,但是我发觉我怎么都流不出眼泪,也没有太伤心的感觉,觉得哭出声似乎很难为情,也没有哭喊,就小声的喊着“姥姥,姥姥”,后来让我起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后从此我就开始害怕参加葬礼,万一哭不出来,不是很难堪?以至于那几年总隔三差五想到以后可能还会参加葬礼,内心还会有不按的感觉。后来我还真的没有再参加过葬礼,爷爷去世,姥爷去世,大伯的老婆去世,家里都没有告知我。虽然如此,我内心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终于不用再担心参加葬礼的问题了。
那两天,我妈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每次有亲戚朋友来,我妈就要陪着他们一起哭,而且每次都很哭的很伤心,声泪俱下。相比来说,我就淡漠的多,甚至有些冷漠,或者是冷血?
大概是第二天下午吧,我们一起去送姥姥上灵车,因为要拉去火化,那时候已经不允许直接下葬了。车来的时候,姥爷让我和弟弟跪下,在那个煽情的悲怆的灵车葬礼音乐下,我终于流出来久违的泪水,可是这依然没有我对可能再出现葬礼的担忧,担心不知道怎么应对。那么多人在那几天聚在一起,好乱,好麻烦。
和奶奶一样,姥姥去世前的几年也在生病,而且是很致命的心脏病,所以在炕头总备着速效救心丸,装在葫芦形状的陶瓷小瓶子里。
姥姥活着的时候,姥爷偶尔会打骂她,因为他当时也算是高材生,总觉得是姥姥耽误了他的前途,大概就是这样吧。我妈妈说是和姥姥结婚后,姥爷去东北做了技术员,但是在家里老姥姥,也就是姥爷的妈妈总是欺负姥姥,没有办法,他就回村里来了,然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葬礼发生后姥爷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改变,那几年偶尔提到姥姥,眼睛也会湿润,变得有点微红。
听我妈说,姥姥年轻的时候身手特别敏捷,一个女人会爬树,这是很稀奇的事情,姥姥就可以做到,修枝剪叶的活,都是她做了。
姥姥还喜欢抽旱烟,每年都会在院子里种一块烟叶,每天都要抽,这是年轻的时候就染上的习惯,她的弟弟,也就是妈妈的舅舅,也抽旱烟,姐弟俩都会,也挺有趣的。大舅也抽旱烟,可能就是继承弟俩的兴趣爱好吧。
我还能模糊的记得姥姥的容貌,她总喜欢买些零吃的,偶尔也会从小卖部赊账,然后姥爷去还。所以她的衣兜里,总会有火烧啊,火腿啊,核桃酥之类的吃的,弟弟,表姐,表妹我们4个孩子,就能偶尔吃一些。那个时候,几乎所有人日子过得都紧巴巴的,能偶尔吃到零食,就会觉得特别的香,特别的甜呢。
姥姥的招牌动作好像是撇起下嘴唇,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我们,感慨一句“这孩子怎么二傻不尖的?”
姥姥姥爷也会在院子里种好多茄子和西红柿,妈妈经常让我们去摘几个,做菜用。
时间一晃,已经快20年过去了。希望姥姥在天上过得平静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