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伊的故事

小伊是我95年去西双版纳热带森林作研究课题时认识的女孩，当时中国科学院在西双版纳专门设立了生态站，为研究人员提供衣食住行和科学研究所需的基本设施，生态站雇佣了两个当地的年青女孩，一个管理宾馆的打扫整理，一个管理食堂做饭，小伊就是其中那个食堂管理员。

一年里，研究人员们陆陆续续地从全国各地来到这里，通常只是匆忙地完成2，3天数据收集工作，最多也就是1个月，就离开了，而我则是做了整整一年的驻扎西双版纳的研究，其间，大多时间，管食堂的小伊，管理宾馆的小林加上我，相互作伴，一个做饭，一个打扫宾馆，一个白天去森林里和植物打交道，采集数据，业余时光，一起钓鱼，采蘑菇，周末赶集买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有时候，野外数据收集工作归来，浑身泥土和疲惫，善良的小伊会主动帮我洗衣，还常常想办法做些我爱吃的东西。时间长了，聊的事情也多起来, 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妈妈是如何嫁给了她爸爸的故事。小伊的家在云南非常偏僻的一个小山村，当地的传统是走婚，也就是说姑娘喜欢上了小伙子，只要在约好的某个晚上，姑娘自己走到小伙子家里住一夜，第二天就可以宣布他们结婚成家了。小伊说她妈妈年青的时候是个漂亮姑娘，本来已经和村里的一个小伙子约好那天晚上要走到他家成婚的，结果，喜欢小伊妈妈的小伊爸爸急了，就骗小伊的妈妈说他有一件军用大衣，那年代，军用大衣是人们最羡慕的奢侈品，结果小伊的妈妈在走婚的那天晚上就因为这一件军用大衣，临时改变了原来的主意，走到了小伊爸爸的家里，成了小伊爸爸的妻子，接着就有了小伊和她的弟弟妹妹们。为了一件军用大衣，改变了结婚对象，这样的故事，听得我说不出来的叹惜。

小伊的妈妈很年青的时候就去世了，小伊出来打工，每个月把攒下的钱邮寄回去，我至今还记得她是如何努力终于攒到了300元钱，寄给爸爸，说是这300元就足可以把家里的住房翻新了。

我离开西双版纳，毕业后在昆明的一所大学里教书，时不时，小伊还会托偶然去西双版纳我的导师带一些我在版纳爱吃的水果回来。我一直很想把小伊带到昆明来，像姐妹那样相互有个照应，暗自想：像小伊这么漂亮，善良又能干的女孩也许可以在昆明找个好婆家。果然有一天，突然接到小伊从西双版纳打来的电话：“任姐，你可以帮我在昆明找个工作吗？这儿生态站改革，我被解雇了！”我赶紧说：“給我2个星期的时间，你再打电话过来，我想办法给你安排！”当时正好我工作的大学给在学校分配了一套住房而我也用不上，我联系好了一家餐厅给小伊一份工作，乐滋滋想着可以把她安排在我的公寓，住处和工作都着落了，也许从此可以改变小伊的命运，可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接到小伊的电话，我到处打电话去西双版托付所有可能认识她的人，也没有回信！

接下来的日子，我也是忙于学业和工作，然后离开了昆明来到美国，很久没有了国内朋友们的消息，直到5年后，由于中国和美国的合作课题研究，我再次来到西双版纳，再次听到了小伊的消息：当年没有工作的小伊很快嫁了当时生态站的一个工作人员的远房亲戚，是个小混混和赌博鬼，结果日子过得无比辛苦，我说为什么她不再给我电话呢，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给当地人留言要她給我电话的呀？另外一个小林当年管宾馆的小女孩的一番话我才明白过来：“任姐，你留言的那家人正是千方百计想让小伊嫁给他们家亲戚的人，他们怎么可能把你的话带给她呢？” 如果当年，我找对了带信人；如果当年小伊再打一个电话给我，那她今天的命运会是怎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