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宋词日读鉴赏︱用典贴切 辞约义丰
【原文】
晓色云开，春随人意，骤雨才过还晴。古台芳榭，飞燕蹴红英。舞困榆钱自落，秋千外、绿水桥平。东风里，朱门映柳，低按小秦筝。
多情，行乐处，珠钿翠盖，玉辔红缨。渐酒空金榼，花困蓬瀛。豆蔻梢头旧恨，十年梦、屈指堪惊。凭阑久，疏烟淡日，寂寞下芜城。
--秦观《满庭芳》
【注释】
晓色：拂晓时的天色。
芳榭：华丽的水边楼台。
蹴：踢。
榆钱：春天时榆树初生的榆荚，形状似铜钱而小，甜嫩可食，俗称榆钱。
绿水桥平：春水涨满了小河，与小河平齐。
秦筝：古代秦地一种弦乐器，形似瑟，十三弦。
珠钿翠盖：形容装饰华丽的车子。
玉辔红缨：形容马匹装扮华贵。
花困蓬瀛：花指美人，蓬瀛传说中的海上仙山蓬莱、瀛州。
“豆蔻”句：化用杜牧诗意。《赠别》诗“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遣怀》诗“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句意，抒今昔之慨。
芜城：即广陵城，今之扬州。
【古译】
拂晓的曙色中云雾散净，好春光随人意兴，骤雨才过天色转晴。
古老的亭台，芳美的水榭，飞燕穿花踩落了片片红英。
榆钱儿像是舞得困乏，自然地缓缓飘零，秋千摇荡的院墙外，漫涨的绿水与桥平。
融融的春风里杨柳垂荫朱门掩映，传出低低弹奏小秦筝的乐声。
回忆起往日多情人，邀游行乐的胜景。她乘着翠羽伞盖的香车，珠玉头饰簪发顶，我骑着缰绳精美的骏马，装饰了几缕红缨。
金杯里美酒渐空，如花美人厌倦了蓬瀛仙境。
豆蔻年华的青春少女，往日同我有多少别恨离情，十年间浑然大梦，屈指算令人堪惊。
凭倚着栏杆久久眺望，但见烟雾稀疏，落日昏蒙，寂寞地沉入了扬州城。
【今译】
晓色初灿，天边
残云已散尽
春光随人心意
骤雨才过，忽而转晴
古老的亭台
芬芳的水榭
紫燕，翩然穿飞
踢落瓣瓣缤纷红英
榆荚在飘舞
乏了，在和风中
坠下一串儿一串儿
自在的轻盈
秋千摇荡的院墙外
春水已涨绿
与芷岸小桥齐平
春分融暖
在柳荫掩映的朱门
门隙，低低传出
一曲抚弄的筝声
这年少游乐地
潇洒，多情
珠钗佳人，翠盖香车
风流倜傥的才子
手摇马缰，冠系红缨
金杯盛满美酒
渐饮渐空，又饮
如花丽人
倦困在歌楼舞榭
豆蔻年华的少女
柔情，多少云愁雨恨
可屈指数来
十年，恍如一梦
不由顿然心惊
如今，我独倚栏杆
久久无语，凝神
暮色苍茫中
几屡疏烟，挽着
天边淡日
寂寞地沉下扬州城
【赏析】
全词结构精巧，形容巧妙，语言精练生动。景随情变，情景交融，结构上有三条结索交织构成。
第一条是时间线索，以清晨雨过天晴开始，到黄昏疏烟淡日结束，中间描写景物之中点出酒空花困的午时情怀。
第二条是游历线索，从古台到横桥，从朱门到芜城凭栏，将一日游赏展现出来。
第三条是情感线索，从清晨出发时逸兴满怀，到中午时分意阑无绪，再到日暮时分独下芜城寂寞无聊，展现了词人游赏所见所闻产生的情绪变化。
词的上阕，写明媚春光。“晓色云开”三句，奠定了春日清晨的明朗基调。接着从游赏于春色中的人眼中展现明丽景象，写景之处，颇见功力。
以苍凉古台写春，更见春色之明媚；飞燕、榆钱不但是组成春色的一道风景，更是与人一样为春沉醉的精灵。他们或不时碰碰花瓣，或在风中舞蹈，既见万物之形态，又见心情之明朗。
写秋千则暗示荡秋千之人，暗转人庭院、花园中的春色和春色映照下的佳人。“东风里”三句，由写景过渡到写人，却写得极有韵致。朱门之内，绿柳掩映下，红妆少女弹奏着秦筝，秦声悠扬，令朱门外的人心动神驰，想象联翩。
词的下阕，写昔日行乐与当前寂寥寡欢之情。“多情”四句承接上阕写游乐场景。用极为简练的语言形象地描绘出春游之乐。
古时出游，女子多乘车，而男子多骑马，典型的代步工具的渲染，让人想象男女同行远游之乐。
“渐酒空”句，将许多行乐场面省略，从行乐结果写冶游时间之长和游乐之尽兴。“豆蔻”三句，急转直下，点出所写盛况美景都是前尘旧梦，丰富的内容，用典贴切，辞约义丰。“堪惊”两字，黯然神伤，用在此处，有千斤之重。
末三句，转写面前萧瑟景色与忆旧者怅惘之情。凭栏久立，抚今追昔，十年人世遭际令人感叹无已。而眼前只见淡淡的落日，疏疏落落的烟雾，如此凄凉景物，与人物悲苦心情合二为一。随着夕阳西下，伤感的人与夕阳一样孤独落寞。
【创作背景】
从词中所描写的景色以及“豆蔻梢头旧恨，十年梦、屈指堪惊”等用语来看，此词作于哲宗绍圣初年，秦观遭贬后途经扬州所作。
【作者】
秦观（1049-1100）字太虚，又字少游，别号邗沟居士，世称淮海先生。汉族，北宋高邮（今江苏）人，官至太学博士，国史馆编修。秦观一生坎坷，所写诗词，高古沉重，寄托身世，感人至深。生前行踪所至之处，多有遗迹。如浙江杭州的秦少游祠，丽水秦少游塑像、淮海先生祠、莺花亭；青田的秦学士祠；湖南郴州三绝碑；广西横县的海棠亭、醉乡亭、淮海堂、淮海书院等。秦观墓在无锡惠山之北粲山上，墓碑上书“秦龙图墓”几个大字。有秦家村、秦家大院以及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古文游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