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

文/今诗

我并不打算回头，因为我看见前方有自由在向我招手。

2017.10.03  星期二  晴 

1.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我的脸上，一阵熟悉的恐惧感向我袭来，火辣辣的刺痛瞬间从我的脸上漫延至全身。

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了，我又被爸爸打了。

这一年，我13岁，又是一个被禁锢了自由的暑假。当时我正处在叛逆又自尊心爆棚的青春期，在父亲长期暴力的喂养下，我心中对他滋生出了无限仇恨，没有感恩。

以前每次被爸爸打的时候，我大多都是眼眶含泪，低声呜咽，不敢大声的反抗和哭泣。因为他对我来说是权威，是老虎，是魔鬼，我不敢再做出一丁点容易惹恼他的行为。

可是，这一次，我决定不再忍受他的暴力，我决定要逃离这里，不管去哪，哪怕是去做乞丐都比当他的女儿幸福一万倍。

爸爸打完我之后，出门去到村头李小胖家去观看妈妈打麻将了，并在走之前给我布置了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还威胁我说，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如果我还没做完，就准备接受一场更猛烈的毒打。

我想这一次除了离家出走真的别无选择了，那就走吧！这一切都是他逼我的。

那个无法完成的作业，被我放置在矮小的木桌上，我在作业本上狠狠的写下了“我恨你”三个大字，将它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我快然起身，向大门外张望，等到四下无人时，就悄悄的溜了出来。

2.

我想要从家里逃出去，只有两条路可选，第一条是穿过家门前的小巷子，走到村里唯一一条通向外界公路的路口大摇大摆地跑出来。第二条则是顺着村庄背后的那条小河，沿着河边偷偷摸摸地爬出去。

我想第一条路大概是行不通的，因为若我走在那条路上，很快就会被来来往往的村里人看见。再加上李小胖的家门口视野极好，一眼就能看见门前那条孤零零的大马路，那样做被爸爸发现的机率太高，简直太冒险。

第二条路相对来说比第一条路要安全，因为村子后面人烟稀少，不容易被发现。但是第二条路非常难走，或者说，那根本就不是一条路。那可能是别人家的后院，也可能是长满了一堆野气森森杂草的洼地，还可能是一片钉立的小竹林。

我把这两个选项在心里来回设想了好几遍，最后决定选择第二条路。

从家里溜出来后，我就在匆匆忙忙地跑着，心脏也在扑通扑通地跳着，不一会就来到了小河边。我想要沿着这条小河走出去，李小黑家的后院是第一个障碍，我首先要从这里绕过去。小黑家后院里养了几头猪，院后的水槽里排出了恶臭的猪粪，我用手捂住鼻子继续往前走，还要小心自己的脚下，潮湿的烂泥很可能会让我的鞋子陷进去。

穿过小黑家的后院，我又来到了小卫家的后院，他家的后院地基很高，我必须要踩在石头缝隙借力爬上去。身娇肉嫩的我，不一会儿就受伤了，可是这和爸爸的毒打和圈禁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我为了自由而伤，是勇敢的，是值得骄傲的。

穿过了小卫家的后院，我又踩过了一堆杂草丛，杂草的绒刺在我小腿上划出了好几道割痕，草叶上的露水伴着我的汗水黏在伤口上，熬得我又痛又痒。但是，我并不打算回头，因为我看见前方有自由在向我招手。

不记得经过了多久，我终于从小河边逃出来了。我走出了自己的村庄，来到了另一个村庄，到了这里，我终于敢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路上了，我从一户陌生人的家门前经过，看见一群和我一般大的孩子正在热闹的玩耍，他们的父母就在旁边闲坐，显得毫不在意。

我知道此刻我的眼神里一定对他们流露出了无限的羡慕与嫉妒。但我清楚这些幸福和自由永远都不可能属于我，我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赶紧逃。

3.

可是我要逃到哪里去？在我13岁的脑袋里没有足够多的知识可以让我明辨方向，也没有足够多的经历带我去到一个远离暴力的地方。我只能朝着一个方向不断的往前走，往前走。

我穿过一户户其乐融融的平凡小家，走过一个个安静祥和的陌生村庄，踏过一片片绿油青黑的田地荒原。我看着不知名的小树上长出几朵浅紫色的夏花，我看着日上竿头的太阳慢慢落入了远方的山头，我看着茫茫苍穹之下除了自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影，此刻，我已经走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废弃村庄。

天空渐渐的披上了一层夜的黑衣，我打算在这个村子里将就度过一夜。至于明天，我还没来不及考虑。肚子饿了我就去荒废的小院里摘桃子来吃，好在是桃李成熟的季节，也好在这个村子的人虽然搬走了，但果树还留着。

我正抱着一堆果子狼吞虎咽的吃着，突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我吓了一跳，赶紧停止牙齿间咯咯的咀嚼声，深深的恐惧感再次向我袭来，比爸爸的暴力还要可怕的未知东西正在向我慢慢靠近。我的嘴巴里含着还未嚼碎的果肉，不能下咽，不敢吐出，恐怖的气息令我全身发抖，我忘了自己应该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大脑一片空白的我只知道把眼睛紧紧的闭起来欺骗自己是安全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眼睛死死的闭着，不确定走来的到底是人还是动物或者是其他更可怕的东西。突然一阵低沉的咳嗽声在我耳边响起，我终于忍不住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对方好像也被我吓了一跳，他慌忙的问：“是谁在那里？”此刻，我终于确定对方是个人类，我连忙睁开眼睛看着他一脸关切的眼神，没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对方是个老头，肩上扛了一根锄头，可能是刚从田间劳作完毕准备回家的。他看我莫名其妙的哭得这么伤心，有点不知所措，他关切的问我家在那里？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荒郊野岭？

我哭哭啼啼、断断续续的告诉他前因后果，这时，我本以为他会像电视里的好心人一样把我带回他家，收留我一段时间。可是，到底是我太天真了，他只把我当成一个玩劣的、只会给父母添麻烦的孩童，他觉得我离家出走的行为相当儿戏，他认为我的爸爸一定没有我形容得那么凶狠，而这一切都只是我想要出去疯玩所找的各种借口。

老头不断的劝我回家，我对这个建议置之不理，他也无可奈何，看着天色越来越暗，他只能把我丢下，又扛起锄头返家去了。此刻太阳的余晖几乎已经散尽，我看着老头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最后变成了一个黑点，逐渐消失在苍茫大地之中。

4.

我站在原地愣了很久，不知如何是好。无情的黑夜把一切都吞噬了，只有一片浩瀚的星辰照亮了我眼前模糊的景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四周也变得热闹起来了，田间的蛙叫和各种虫鸣响彻着整片荒原。

我也忘记了害怕，蚊虫叮咬的痒痛足以令我心烦意乱。我终于意识到这一晚是不可能在这里熬过去的。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爸妈正在做什么呢？他们应该已经发现我离家出走了吧。他们有没有到处找我呢？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吃过晚饭了吧？也不知道今晚吃的是什么菜？有没有青椒炒肉呢？唉！想到这里，肚子又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了。

我的脑海里一边回忆着青椒炒肉的香气，一边不由自主的迈出了脚步，朝着家的方向一直不断的往前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