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天 爱 情
九 天 爱 情
Chapter.1
拖着箱子走在大雨滂沱的城市里，风像回音一样落进空荡荡的心里，她随便进了一个站台。
从包里拿出一支555的香烟，半湿。凑近嘴里点燃。香烟的温度一下子烧到肺里。烟雾朦胧里，她思考自己如今这般田地。如果她不是当着落芮的面扇了顾凉程一耳光的话，那么她现在还是落家二千金，虽然和落芮关系不好，可她绝不至于陷入此等绝境。银行卡被冻结，身无分文，无路可去。
将手中燃了一半的烟踩进泥水里，空气中发出“滋滋”的声响。
但是她绝不后悔。是的，绝不后悔。从她爱上顾凉程的那时候起她就没有后悔过。
汽车停下来的声响如鲠在喉般地扎进她的视线里。她停下来，目光清亮地看着面前银灰色的奥迪A4。顾凉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走至她的面前，温和暗黑的眸子，仿佛尘埃落定般涌出了巨大的安心。把伞撑在她湿透的身体上方，然后将她倔强却羸弱的身体搂进怀里。仿佛是抱着一只刺猬，瘦，小，却尖锐而凛冽。他在心里轻声叹息，语气咸淡宽慰，他在她的耳边说：“跟我回家，九天。”
九天，落九天。她安静地任他把自己冰冷的身体扣进他宽阔的怀里，在心里轻声回答：“好。”
Chapter.2
九天全身湿透，被带到顾凉程家里已经在瑟瑟发抖。湿发披在身后，在地板上蜿蜒出无尽的水痕。尖锐而倔强。就和她一样。
顾凉程在浴室帮她放好热水，拿了干净纯白的浴衣给她。手指碰到衣服上的绒毛。软糯又绵和。白而清新，像冬日里温暖却遥远冰凉的阳光。
她知道他的意思是让她去洗澡，可是她接过浴衣却无行动。只在原地发呆。地板上反射的光，沙发的纹路，电视机的倾斜度，天花板的契合度，都是她眼里的风景。而顾凉程瞅见她如此狼狈却沉默的模样，只能无奈抱起她走进浴室。
水温刚好，比体温略高，却不很烫。顺从地贴近皮肤。顾凉程替她一件一件脱掉上衣，裙子，还有鞋。解开内衣扣的时候他的手抖了一下，迅速脱掉然后将她放进热水里。
他一点一点为她洗去泥土和狼狈。她目不转睛地瞅着他的眼。眼白处微微带了点婴儿蓝，瞳孔纯黑，宛如婴孩一样纯净无邪。
在他为她洗完澡抱她去卧室的时候她说：“顾凉程，什么时候再带我去你们医院。”
他们相识在他工作的医院里。
九天从来不是温婉娴静的女子。她极致，热烈，极端。像火一样燃烧自己的一切。父母离世之后她屡次和落芮吵架，吵得最凶的一次是她把落芮的额头砸破，然后用刀片割开了自己的血管。
就像是穿越热带雨林的风一样，这场自杀毫无意义，她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凝滞和生命的流逝。就像她去参加蹦极，一闭眼一睁眼就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原以为自己醒来是不同的世界，其实只是换了个地方，换了个人。那个穿着白色长褂，内里套了微蓝衬衣的男子，有着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和温和不张扬的脸庞。
他是和她有注定纠缠的男子。她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清晰地知道。
或许是因为她名字的缘故，他经常来看她，还和她开玩笑说她是“银河落九天”，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特别喜欢李白。明明看着是儒雅隽秀的男子，却喜欢这样豪放不羁的人。
有很多次九天都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顾凉程，顾凉程又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她甚至问过顾凉程，得到的却只是他的沉默。后来她想通了。她之所以喜欢他，是因为他们从来就是同样的人。
一样的炙热，汹涌，燃烧。一样的停不下来。可是最终又把这所有的一切都隐于平静温和的表面。他们那样需要彼此。
就像身体里的任何一部分，不可分割。
九天。她花了九天的时间喜欢上这个男子，然后在出院那天，她朝他露出婴孩一般的笑，眼睛里的婴儿蓝微微暴露在阳光里。她说：“顾凉程，我喜欢你，跟我交往吧。”
Chapter.3
转眼间已经到了卧室，顾凉程把她放到大床上，替她掩好被子。指尖接触到她湿透的发，沿着手指脉络一直透进血液，他感觉到血液里冰冷空气跳动的声音。
沉吟一下，他拿出吹风机帮她吹头发。机械工作的噪声，空气里微微泛着头发烘干时的塑胶味。他回答她先时的问题：“你想去的话有时间带你去。不过，”他停顿，手指摩挲她的发尾：“你明天先和我回一趟家吧。”
九天在这巨大的轰鸣声里捕捉到他声音里的颤抖，在尾音结束的那一瞬。她不动声色，不想绝地反击，只求此刻安宁。
被子里开始有温度烧起来，她的身体不再冰冷，恢复原本的温度，凉，但不是冷。
吹风机的风吹在头皮上有一阵灼烧感，仿佛整个发根被烫伤。她有些不适地想让开，却又被顾凉程纠正过来。他温和而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嗯？”
她不再反抗，只闷闷回应：“嗯，好，我跟你回去。”
她以前有想过为什么医院病人那么多，顾凉程却独独对自己呵护备至。从前只当是天意和缘分，其实一切不过是造化弄人。
和顾凉程回家之后她才得知顾氏企业和落芮的公司一直有合作。顾凉程和落芮，有婚约。其实何须回到顾家才知道这个事实呢？从落芮为了顾凉程把她从家里赶出来那时她不就应该明了吗？
未来姐夫，是不是应该对自己的小姨子稍加关注一点。
顾家的设计和落家几乎是不谋而合，欧式风格，中式摆设。九天感觉到顾凉程父亲看着自己时愉悦的目光和说话时微微上扬的语气。他的声音从房间各个角落里涌进她的身体，和每一个细胞撕扯分裂，可她什么都不能听到，只能看见顾凉程略微哀伤的眼睛和妥协的神情。
她想，她听见顾凉程父亲说的话了，他说：“九天，你是叫九天吧？是个标致的女孩子，这样吧，凉程和你姐姐也快要结婚了，不如我认你做个干女儿亲上加亲怎么样？”
九天略微仲怔，然后她在心里回答：“不怎么样。”可是不怎么样又能怎样。顾凉程妥协的而哀求的目光太盛，将她推进一条逼仄的甬巷，她无法再向前，只能节节败退。
凉程和九天，不管他们再怎么相爱，也终究是比不得现实。就像他和落芮，她永远分不开。
Chapter.4
九天曾经问过顾凉程：“顾凉程，你可爱我？”
顾凉程把她紧紧揽在怀里，鼻尖轻轻吸吮她发尾的气味，周围是两人精心购置的家具，他在属于两人的世界里低缓了声音一字一顿道：“我爱你，九天，我如此爱你。”
她又问：“那你可愿意为了我和我姐姐分手？”
这次是沉默。
气流在九天泛着婴儿蓝的眼睛里漂泊。长久的寂静让她的眼圈终于发红，她推开他的怀抱，跌跌撞撞地跑进客房，长发凌乱而毛燥，穿着他宽大的白色衬衣，衣摆只遮到大腿根。背影落拓狼狈，却倔强张扬。
这只是一个开始，此后每个晚上九天都会执着地追问这个问题。就像是一道炙烈的闪电，不划破天空绝不罢休。顾凉程一贯的态度是沉默，但有时也会恼怒她的无理取闹。恼怒的后果就是两人激烈的争吵。
他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你只是一味地要求我给你什么，那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
九天本就是激烈张扬的女子，只是将这情绪悉数藏进了安静的表面，不动声色，爆发起来无人能承受。她说：“爱情不就是应该互相忠诚吗？我们既然相爱，不就是应该毫无保留地在一起吗？你什么都没给过我，凭什么要求我为你着想！”
而他扼住她修长秀致的脖子，温和的面孔狰狞异常：“我什么都没有给你？落九天，你好得很，我为你放弃了什么你看不到是吗？我到底为你做了什么你也不在乎是吗！说白了你就是个自私的女人！”
她快要被他扼得窒息，却还是听出他语气里的咬牙切齿。她缓缓地露出微笑，一击致命向来是她的优点。露出惯有的婴儿般的微笑，她缓缓地讽刺他：“顾凉程，我这么说一下你就生气了？是你真的觉得委屈还是只因为我戳中了你的伤痛，你的自尊心不允许？嗯？”
她知道这样的话有多伤人，可是意料之中的掌掴并未落下。空气里全是流不通的燥热氛围。她瞧着他，他的额头上有暴起的青筋，修长脖颈处有青色的血管，几乎看见了红色的血液流动。扼住她脖子的手一点一点松开，他的眼睛里有悲哀。愈发浓重。
他把她搂进怀里，死死扣住，语气低沉：“九天，我爱你，这毋庸置疑。我这么爱你。”
而她终于落下泪来。回抱他，死死地，毫无空隙地贴合，像是两只刺猬将身上的刺狠狠地扎进对方的皮肉里，如何也不要分开。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她说：“嗯，我知道。”
这是他们同居的第五天。
这五天里，他们争吵，拥抱，取暖而眠，像是一对平常的夫妻。他们相爱，然后一起生活。
Chapter.5
此后九天又去过一次顾家，这日天色不是特别好，阴沉低哑的风吹得人发丝张扬狂乱。
她穿着黑色紧身裤，男士格子衬衣，还有帆布鞋出现在顾家的家庭聚会上。她并未和顾凉程一起，只身前往。入目尽是穿着晚礼服神情肃穆的男女。她这一身随意打扮实在显得落拓和格格不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像是纠缠在一起的水蟒，紧紧地扼住她的喉咙。空气一点一点从鼻腔被抽出，肺叶开始干涸，枯萎，嘶鸣着阵阵巨大的疼痛，她觉得难受，如此难受。
抱歉地朝大家点一下头，匆匆找了位置坐下。空气里涌动着粘腻的红酒味道，循着她微湿的发紧紧贴合在她的头皮，一阵接一阵的发紧，直到疼痛。脚底下踩着软绵绵的地毯，隔着鞋底都能感觉到它的纹路，斑驳清晰，触觉跟着血液直达心底。
她有不好的感觉。果然。她听到顾父清朗的声音穿过空气微分子的夹层，穿过漫长的时间，带着无限的愉悦和期冀将那个名字送到她的耳边。
言和，坐在她左手边的男子。她并未曾注意到他，只是略略点头，冲他说：“你好。”他亦说：“你好。”接着就是两人之间的疏离和沉默。
对话就这么结束。她直接忽视掉顾老爷子极力想撮合她与言和的意图，带着些许婴儿蓝的眼睛惹出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对面的顾凉程身上。他发尾扯破的光，修长的眼，睫毛的轻颤和微抿的唇角。他坐在落芮的旁边，低着头与她交谈。视线与落芮微微触焦，她落荒而逃，她胜利微笑。
她想撕碎她残忍的，上扬的唇角。
压下心里的阵痛和腾升起来的愤怒，她一边回应顾父的问题和关心，一边尝试着和言和交谈。言和是优雅而温润的男子，褐色的眼眸里泛着深情的错觉，一丝一丝流淌进密封的空间里。他与顾凉程的温和不同。他礼貌周全，耐心柔和。全不似凉程那样只有温润的表面，内里全是遮掩不住的热烈和毁灭的激情。在他为她动手切了第五次牛排之后她终于朝他露出微笑，一如既往的，如婴孩一般。眼白处的婴儿蓝，睫毛上的湿润水汽，还有她唇角的弧度，带着心中从来藏不住的灼热和平静温和的表面，一齐向他绽过去，她说：“你好像和别人不一样。”
他笑，眸子里泛出温润的光：“你是指哪方面？”
她亦笑：“哪方面都是。”
就像多年的挚友那般心照不宣，谁都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彼此却都明了。就如同本该知晓那样。九天知道他知道，她指的是对“另类”的欣赏。
同时也是指温和的和。言和。
Chapter.6
宴会结束之后九天依着顾老的意思留宿在顾家。顾家家教尚算开放，但是顾凉程仍是没有同落芮住进同一间房。尽管她是他唯一的未婚妻。可是和他生活在一起过的人，只有她不是吗？
黑色把苍穹扯的很低，却绵延的很远，像是空洞的，没有底的心。九天从包里抽出一只555，凑近打火机点上，灼热的雾被深埋进身体，还有一部分逃逸在空气里。
九天吸了好几口烟，才转过身对坐在黑暗里的落芮淡淡开口：“你说要找我谈谈，你要谈什么？”
落芮从黑暗里走出来，柔顺的长发被分成两拨披在胸前，高跟鞋叩出沉闷的声响。她似笑非笑：“你说呢？我们之间除了顾凉程还有什么可以谈？”
她走近她，一步一步：“你还要继续和他玩到什么时候？非要赔掉整个人生？你到底在图什么呢？他一不给你名分二甚至不和你上床。”
九天瞬间就发怒，没有人可以质疑她的感情和慰藉，谁都不行。她将烟头扔在落芮昂贵的的晚礼服上，烟灰落入她的皮肤，一定很烫，但她不出声，只是继续笑看着她。九天冷冷地说：“这件事情你阻止不了我，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一定会让你们分手，绝对会！”
落芮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纹路摩挲她手腕上的月形刀疤：“九天，你还想再玩一次死亡游戏吗？没用的。”她说没用的。
“顾凉程不会和我分手，绝对不会。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九天的心里已经开始隐隐泛痛，泪水将她的自尊压缩到极致。逼仄的夜色里，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和落芮玩游戏从来就没有赢过。她抢东西从来就没有输过，不管是什么。所以到最后父母才会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她打理，因为她们是不同的人。落芮可以守住她该有的所有，而她，落九天，连自己原本的都会失去。她的嗓音还是悠悠地兀自响着：“顾氏企业濒临商业危机，他们需要我的帮助。顾凉程虽不喜这份工作，但毕竟是家族企业，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垮台，所以他一定不会离开我。”
“九天，他跟着我能得到他想要的所有，可是你能给他什么呢？爱情？在现实面前爱情根本一文不值！难道你不知道，爱情只要一分开，就会立马结束吗？”
“……”
“……”
后面她说了什么九天已经听不到。眼睛里全是冰凉透彻的潮湿，心脏剧烈疼痛，外沿血管抽搐，血液似乎停滞，她的身体几近僵硬。从发根到脚趾，一寸一寸，麻木又疼痛。像是割开了一条口子，鲜血淋漓，不停不息，直到血液干涸，四肢冰冷。
确认落芮是真的离开，她倒进浓重的黑夜里，捂脸抽泣。
她从来都是输的彻底。
Chapter.7
第二天九天没有回到顾凉程的家，而是给刚认识没多久的言和打了电话。她喝了一整夜的酒。他没有喝，只是陪着，然后打电话叫顾凉程接她回家。
他不是傻瓜，九天和顾凉程之间的关系简单明了的就像一棵树一片云，他不可能看不出。事实上从宴席上九天的出神和凉程的恼怒开始，他就推测出两个人之间的纠葛。他不发表意见，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他无权插手。
宿醉的后果是晨起头疼的像要炸开。神经组织似乎都已经不受控制，在大脑中枢肆意横行。她被蹂躏，疼痛难忍。
睁眼看到的是顾凉程愠怒的脸，脸色与和她吵架时一般无二。表面还是温和，可是那些隐忍的怒气却跳脱他的控制，顺着冰冷的呼吸，在空气边缘肆意挣扎咆哮，几乎打到她的脸上。
周边阒静，无声无响。她说：“你……”
接着就是恶狠的吻。凶残又霸道地落在她的唇上。舌头被他绞得生疼，软骨似乎要被生生撕裂。喉咙处被扼得死死的，窒息的辛辣感侵遍四肢百骸。她听到他咬着自己的唇说：“离他远点，你离他远一点！”
她来不及说任何话。也来不及留下一颗眼泪。
毫不温柔的，几近霸道野蛮的进入。身体几乎被撕裂成好几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她的疼痛，挣扎和救赎，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有被他带着和他联结。麻木，疼痛，血腥，冰冷。她的第一次。
Chapter.8
醒过来的时候天又黑了。房间里空荡荡的，仿佛没有人气。巨大的黑暗将她吞噬，她被裹在这一大片黑暗里觉得冷，且疼。
她试着动了一下。伴随着巨大撕裂疼痛的是顾凉程赤裸的怀抱，他将她紧紧搂住，绝对占有的姿势。九天默不作声地承受着他的占有欲，眼睛麻木地看着天花板，她感觉到天花板上的灰尘落下来，将她寸寸掩埋。她无法呼吸。
她的泪从她的眼角掉下来，贴着太阳穴，大滴大滴。没入那方贴在她额头的胸膛。搂住她的身体一僵。下巴被强硬地抬起。她的眼泪无所遁形地被他尽收眼底。他的眼里浮现出痛苦神色。他贴住她的嘴唇，一点一点浸湿，和抚慰。他说：“九天，对不起。”
九天用劲推开他，泪水未停，语气却冷硬，就像冰冷的砖堆砌在这陌生的夜里。她坐起来穿衣服，甚至不看他：“顾凉程，你现在知道你是个多么自私的人了吧。你凭什么，让我离别的男人远一点。你自己做不到从一而终又凭什么要求我三贞九烈！”
她几乎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顾凉程跟着她一起坐起来，痛苦且无奈地拉住她的手臂，他说：“九天，你不要这样。”九天甩开他。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站立。地板冰冷的温度刺得她脚底发疼，跟着血管慢慢涌上头顶。身体的疼痛丝毫未减，她无法掩饰自己即将涌出喉咙的破碎的屈辱感。她开始冲他吼，婴儿蓝的眼睛里喷涌出凶狠的光。
“那你要我怎么样！顾凉程，你如果在乎我就应该立刻和落芮分手！现在就分手！我要你和她分手！”
一如既往的沉默。九天更加愤怒，她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全部砸在他的身上，带着十足的爆发力：“说到底你就是懦弱！你需要落芮的帮助是不是，就是因为你需要她的钱所以你绝不会和她分手是不是！顾凉程，你就是个自私自利没有担当的人！”
顾凉程抓住她的手，用力地收紧，把她拉到自己跟前，咬牙切齿：“你说够了没啊，落九天，你不可理喻，你有病！”
九天用力甩开他，骨骼一阵一阵尖锐而战栗的疼痛。她揉着自己的手。然后跑出去。穿过流动的空气缝隙，耳边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清，只有咆哮而尖利的风。
直到手腕被菜刀割开的皮肉里喷薄出大量殷红的血，厨房的地板上满是妖冶如花的血渍，空气里涌动着血液的腥甜，带着恨意一般地灌进她辛辣的胸腔。她的面部抽动，牵疼每一根神经。她意识到自己在笑。
随后而至的顾凉程看到染血的地板和笑得几乎有些癫狂的九天，眼神染上阴晦，纯黑的眸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段段碎裂一般。他冲过去抢她手中鲜艳的刀。她和他撕扯在一起。
她使劲挠他的脸和脖子，锋利的指甲划开皮肤时干脆的声响，顾凉程扼在她手腕处伤口的呻吟。混合着两人双双跌入地板沉闷的响声，还有他撕开自己衣纤维断裂的号叫。他再次进入她的身体，野蛮地顶她。地板冰凉，寒意穿透裹在她身上粘稠的血液和皮肤组织，进入她的心脏。她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巨大的悲伤。
这是他们同居的第九天。她忍受身体仿佛被撕裂分割的疼痛，忍受眼泪滚过皮肤的冰冷，想，可以结束了。
可以结束了。
Chapter.9
九天从顾凉程的公寓里搬了出去。
房子是言和帮忙找的。干净的房间，两室一厅。卧室明亮干燥，晨起时能闻见饱和阳光和树叶纠葛的清新气味。
她没有再联系过顾凉程，手机卡却没有换。每天看着顾凉程的来电消耗掉她一整格的电量。她在心里嘲笑自己没出息。
她始终放不下这段感情。就像被利刃扎进骨血，然后再缝合，继续割裂，缝合，如此往复。她的心里留下了道道厚重的疤，有些结了痂，有些还在不断流血，不断溃烂。
但她毕竟是没有再主动联系过他，也再未接过他的电话。
一切如往昔一样平静安和。
再一次见他是与言和一起参加顾氏企业新开发的楼盘的开幕式。这次她穿了黑色挽膝长裙，长发盘起露出单薄的脖颈和少年羽翼一样透明的锁骨。踩着她之前从未挑战过的高跟鞋。是与之前截然相反的两个风格。
她的手挽在言和的臂弯里，感受到了他西装上细腻的纹路。暖黄的灯光渲染了整个世界，微茫的颗粒间隙间，她和他的视线相接。
他一如往常的头发，平静的脸，纯黑的眸子和微微战栗的睫毛。他的臂弯里是落芮白皙修长的手指。而他的视线毫无波澜。
她别过眼。心里是绵密漫长的疼痛。像是一把图钉，悉数踩进她的心脏。血肉的爆破声和血溅在皮肤上干脆的声音，声声入耳，锥子一般刺疼她的神经。她甚至扯不出一个苦笑。她说：“落九天，你真是犯贱。”
那一刻她居然忍不住想去找他，想去和他和好，即便是重复往日那些无异于自相残杀的残忍蹂躏，她也想和他在一起。
果然是犯贱的。
不过她终究没有。
她开始拉着言和喝酒。但终归是自己一个人的酩酊大醉。言和是足够理智谦和的男子，他不会让自己在公众场合失态。
肚子里满是酒精的躁动，几乎撕扯开她的胃。她在厕所里吐的一塌糊涂，几乎呕出血来。心脏的阵痛庞大而敏感，她听到来自自己胸腔的巨大悲鸣。抬头，然后她看见镜子里妆容精致，笑容优雅的女子。
落芮。她尽量让自己笑起来，脸部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笑。她说：“你来干嘛？来关心一下失败的对手？”
落芮抄着手笑看她：“九天，这次来我是要让你离开他。我怀孕了，你们的游戏该结束了。”
耳朵里迅速炸开的轰鸣。眩晕从脚底开始一寸一寸漫上她的头顶，发根。她听到自己破碎的心脏从裂痕处一点一点开始掉落的声音。脚步踉跄，高跟鞋踩出沉闷的声响。眼泪落下来的那一瞬，她选择落荒而逃，把她所有的爱恨都扔在身后。
Chapter.10
她终于决定放弃这段感情。
打电话给顾凉程，约在两人以前常去的咖啡厅。下了一场大雨。路面被洗刷的泛出白色的光泽，明亮刺眼。九天的眼睛肿胀，似乎有什么东西穿透了她的视线和所有用伪装修葺起来的坚强，一点一点打破她的幻想。
她只花了九天却用生命爱着人啊。
不是没有甜蜜的时候。她住院的那段时间和出院之后的那几天是她发誓永志不忘的日子。他为她亲手煲好汤，带到医院喂她吃下。用纸巾为她细细擦拭嘴角的残留。指尖的温度沁入毛孔，流通进每条脉络。
抑或是出院之后她约他一起去旅行，两个人一同躺在帐篷旁边，身下是柔软嫩草的舒展，视线里是大而白的月光。她问他：“顾凉程，你爱我吗？”
他侧身把她搂进怀里，她闻到他来自皮肤里的炽热温度。他说：“九天，我爱你，从初次见你开始，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我毕生寻找的那个人，浓烈，炽热，却安静温和。你燃烧整个生命来爱你的世界。你就是另一个我。我爱你，我多么爱你。”
她便心满意足。侧耳听着他心脏的空鸣，她觉得安心。安心。
那段时光呵。他们像夫妻一般，过着寻常的生活。平淡，而温和。
可是风住沉香。终是夏花依旧，物是人非。他们都回不去了。
思绪有些飘忽。待回过神时她曾经拼命去爱的那个人就坐在了她的对面。平静着一张脸，眼神阴翳的可怕。
他说：“我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
她笑，点头：“我的确不会再见你了。顾凉程，我们分手吧。”
这是她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所下的决定。语气如此的平静。平静到她几乎都要被自己骗到。心脏的剧烈疼痛却在叫嚣，疼得她无法呼吸。。而他瞬间恼怒，扣住她的手腕，压抑即将喷薄的怒气：“分手？我绝不同意！你擅自做的决定有没有经过我的同意！”
她的平静也立刻被打破，理智被埋进逼仄。她朝他吼：“那不然还能怎么样！顾凉程你让我怎么办！你不给我名分，不和我姐分手，你肆意挥霍我的感情，你还要自私到什么地步！顾凉程，你还要伤害我到什么时候！”
她的话让他瞬间沉默，她总是有办法叫他语塞。他看着她，说：“九天，不要这样，好吗？九天，你不要离开我。”
九天开始哭泣，眼泪如夏花盛开，朵朵喷薄，浓烈炙热。她挥开他的手：“你只会让我不要这样，你就只会说这一句话吗？”
哽咽的气息和空气里的水汽撕扯。她哭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顾凉程，落芮她可以为你怀孕，为你生孩子，她有资格站在你身边，而我，连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爱你的权利都没有不是吗？我要的你全部都无法给我，你又凭什么要求我留下来！”
“你凭什么……”她断断续续地重复这一句话。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
他沉默，她终是离开。
眼泪绽在她苍白的脸上。婴儿蓝的眼睛里满是颓废灰败的光。就像天光，就像末日。顾凉程。她在心里说：“哪怕会让我疼得活不下去，我也要忘了你。”
她的爱情啊。九天的爱情，她一个人的爱情。就到此结束了吧，
大街上人潮汹涌，唯有她一人落拓孤寂，她想起曾经和他相伴的日子，现在只有回忆。
Chapter.11
落芮重新恢复了九天的落家二小姐身份。在她和顾凉程结婚之后。
九天参加完姐姐的婚礼便去了加拿大。唯一来送她的人只有言和。和他拥抱告别，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眼神，她闭上眼感受湿润的雾气。露出婴孩一般的笑容，一如两人初见那般。挥手说：“再见，保重。”
然后登机。
飞机降临在加拿大的国际机场。九天缓解耳朵里的耳鸣，入目皆是陌生的人。不同的国度，不同的肤色，异样的人群。她听到心里空荡荡的潮水的声音。像漫上脚背一样的潮汐。
手机开机之后听到短信提示音。是言和的来信———
“九天，你一定不知道凉程和我其实是多年好友，他和我性子一样，坚定而执着。你不知道，曾经有多少个夜晚，他因为失去你，而在莫大的阒静里失声哭泣。黑暗包围着他，他的心里只有你。你不知道，其实他已经买好戒指，打算向你求婚。他下定了决心，在你提出分手的那一天。
九天，他的确爱你，多么爱你。可你终究让他失去了你。”
异样浓重的天气里，低垂天幕的陌生国度里，众人诧异地望着一个来自异乡的姑娘，带着满身的孤寂和疲惫，跪在地上哭得几乎晕厥。
没有人为她停留。
九天，你终究让他失去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