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谢家燕

第一章  锦章朱绂已葳蕤

（四）

我初唤她绂儿时，她愣了许久，之后便也不唤我夫君了，只喊“锦郎”。可每每一喊，自己又会羞红了脸，全看不出当初写下“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的那种潇洒豪气。

她娇气得很，可偏偏脾气又软。初入府吃不惯我从巴蜀带来的厨子，生在长在江南的娇弱身子食不得辛辣之物，等我意识到她生生瘦了一圈后才明白过来她一直在迁就我的口味。

“锦郎远离家乡，唯有这饭食中能体会到一丝家乡味，我怎可夺人所爱？”

从那时起，我便意识到这是值得我敬爱一生的女子。

时光荏苒，我与绂儿已经成亲五年。

而就在这五年中，朝廷局势剧变，朱家六子不顾山长反对扶持皇七子夺嫡。原本置身事外的海阳书院被迫卷入朝野纷争。

为留后路，我终究还是走上仕途玩起了权谋。

可新帝登位。

不是皇七子。

“老夫此生育人无数，偏偏自己的孩子没有教好。新皇心机深沉又非仁义之君，更何况小六当年差些置其于死地，此次朱家怕是在劫难逃了。”山长神色苦然，“可是苦了绂儿和你这孩子了……”

为何偏偏这时，绂儿有了身孕。

我将绂儿迁到落红院，对外则称朱氏已然暴毙。封锁一切消息，我尽力让绂儿远离这一切，希望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护她周全。

遵从山长遗命，我向新帝密报朱氏“私交敌国”之事以求保全海阳书院数百儒生。

可未曾想到，新帝竟命我监斩朱家人。望着满眼的血色，望着岳父岳母死前含笑的模样，望着年仅六岁的妻妹懵懂的双眼。那一刻，我万分庆幸，这一百多口人中，没有绂儿。

那时，山长之言赫赫在耳。我背负着的是朱家一百一十三口人的命，他们用死告诉我——不惜一切地向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