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立

我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事情，都是听来的。懒，热心。他的懒是对家，热心是对外的，谁请他帮忙，二话不说直接撩开袖子开干，回到家里啥也不干。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具体的人，以至于后来我找不到他的坟，也没有人可以责怪我，毕竟他对我来说，连一个熟悉的陌生人都算不上。

然而，我记得他是个温柔的人。

唯一的记忆，快模糊不清了，小小的孩子，坐在她的肩膀上，宽厚，安全。女孩根本就不怕掉下来，他们一起唱一首很老的情歌，这是她学会的第一首歌，算不上一首，只会半首，因为他们哼来哼去就只是这么几句：

“妹妹你坐船头”

哥哥我岸上走

恩恩爱爱........“

后来呢，后来女孩的印象里只记得：火烧云，父亲，母亲，争吵，打架。他们在火烧云的美好景致下争吵不休，大打出手，小孩子呆在一旁看了无数场如出一辙的闹剧。可怕的是，这件事情似乎没有给那个孩子带来多大的冲击，大人以为她五岁的她能懂什么呢。只是，在成人之后，她依稀记得，总是记得，总之，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相爱的人为什么打起来像是要杀了对方？她没有答案，她决定，不再对没有答案的问题追问下去。毕竟，他早早就离开了。本来就半生不熟的人彻底变成了鬼。

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

除了这首唱不全的歌是我自己的记忆之外，另外的一些是母亲跟我说的。是想让我多记得一些父亲的好。他说父亲小时侯很爱你，用竹篮子装着你们，一边是我，一边是亲戚的孩子，挑着你们一起去干活。

他很仗义，亲戚朋友交代的事情都办得妥妥的。无论是手工木匠的活还是砌水泥的活，他都给人 办得很漂亮的。只不过对自己的家事不上心。

我的汉字还没积累到可以表达愤怒的时候他就离开了。我想骂他的时候还只是长到会哭的阶段。

现在，包括那一个属于我的记忆都快不是我的了，我已经忘记他的样子了，唯独记得他是怎么死的。我可以对一个人的无常遭遇而哭泣，所以我如果落泪了，我哭的不是父亲，只是一个意外离开的人而已。父亲很好，也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