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屋顶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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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食醉猫/文

 据说今天下午清风小区又上了区电视台，业主群里一下就炸开了锅。大家都在猜为什么会上电视，前一个月清风小区也上过一次区电视台。可这次，有人说好像小区里住了个贪官，下午有人亲眼看见民警上门，带走了人。可马上就有人反驳，贪官怎么可能住咱这小区。也不看看周围是啥环境。既没大商场也没中小学，坐车还得走俩路口，晚回来一点儿就怕没车位。

 大伙儿觉得反驳有理，一会儿又有人出来辟谣，不是抓贪官，是抓小偷呢。天哪，这更不得了。贪官跟咱普通业主可能没交集。但这小偷可就是一颗老鼠屎打坏一锅粥啦。群里马上开始议论起老小区的治安。

5-2-401：大白天的都能逮着小偷，那晚上岂不是更不安全了？

8-1-504：我家晚上都锁门，窗户也要锁。跟你们说，千万别大意，这老小区，管道外露，楼层也低，小偷爬上来轻而易举。

2-1--201：是啊，这种老小区，长期没人管。现在找了物业公司，效果看来也不好。

  一提到安保，群里抢着说话的人更多。都来讨伐新聘的物业公司。清风小区，本来就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小区。说是小区，其实就是上世纪国企职工的家属大院。一共十栋，每栋两单元，六层。全步梯。楼梯间还是苏联时期的红砖镂空花窗。这种小区以前就只有两个看门的大爷守着。后来划分街区，没了家属大院的概念，大伙一合计，决定换个名字，聘上物业管理，每个月虽多交一些物管费，但公共环境有专人打扫，治安也有专业团队保障，住着心底也踏实。老年人开始是接受不了增加几成物业费的。每家每户的年轻人就给家里老人做思想工作：你看现在房价都在涨，咱这小区既不是学区房又不在拆迁区，房子又这么旧，环境不好，再没有规范的管理，谁愿意来买，来租啊？

 这么一说，谁也不愿跟钱过不去。大伙儿就全票通过聘了一个物业公司。新聘的物业公司一来就给大院搞绿化，搞卫生。以前零散的垃圾桶，变成了集中的垃圾处理站。光秃秃的大平地，生生铺了两块大草坪。上个月市城规办联合环保来这片小区视察，检查组林主任对清风小区提出了一些要求，希望小区绿化面积能大一些。物业公司总经理李德培再林主任面前，保证再三，下个月一定有所成效。

李德培叫来鲜富贵，让他具体实施绿化任务。“富贵啊，你来咱们公司也好几年了，老同志也要接受新挑战嘛，你以前做过学校园丁对吧？”

 鲜富贵理了理保安制服袖口，心想，干了三年，总算等到领导委以重任的时候了。他清了清嗓子，眼神坚定的说“是的，李总，俺在俺家乡做过几年园丁。”

 李德培赞赏的点点头，说“老鲜啊，咱物业公司能不能评选上年度优秀物业公司，就看你啦。要是咱再能上一次电视，明年，聘请我们物业公司的小区肯定翻倍。到时候，我让你做这清风小区的，保安队长。” 鲜富贵看到李德培眼里放光，感到这不是开玩笑。仿佛领导给他许了愿，明年他就能当上保安队长，就能自己住一间单人房，不用跟八个大男人凑一屋，不用听刘大礼磨牙放屁。就能把挤在舅婆家住的女儿接到身边了。他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开始干活，心中有一团火，烧着他，催促着他。热气上涌的很快，晚上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他干脆起来打着手电再小区里转悠。

他思索着要如何扩大绿化面积，公共地区都被草坪和灌木占据。他打算在每栋单元楼下搭一些花架，再培育一些爬山虎或者葡萄藤那样的藤曼植物。既能遮阳又能美化环境，还能给人宾至如归的感觉。他对自己异常兴奋的大脑，特别满意。现在的工作激情达到了百分之百，睡觉太浪费时间，他需要马上付诸行动。可是购买花架，购买植物，是需要经费的。他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信心，“李总听了我的计划，肯定非常支持，经费什么的，无需担心”

一晚上他都在心里打草稿，思考着如何把申请说的像那些站在投影下的白领做的ppt，不，他更像一场融资演说，这是对他未来美好生活的先行投资。想到这里，富贵更睡不着，他坐起来，望着天边的启明星。他从来没觉得，等待明天天亮，是如此漫长。

好不容易等到李德培的车进院子，富贵一大早就帮李总占了车位。他麻利的指挥着李德培倒车，停车。还毕恭毕敬的走到门边，帮他拉开车门。李德培有点小惊讶，但很快他看出富贵有话要说。“有什么工作要汇报吗？”李德培锁上福特，看着鲜富贵。

激动了一夜的富贵，手脚冰凉，他知道这就是他的“五分钟”，每个成功人士接近成功前，都有一个被赐予的“五分钟”。他掐了掐已然没有知觉的手说“李总，我思考了一夜，对于我们小区扩大绿化有一个新的方案。希望您给我五分钟给您汇报一下”

 李德培抬手看了看表，“老鲜，我可赶着开会，给你两分钟吧，边走边说。”

鲜富贵想，两分钟？那岂不是距离梦想更近了？他亟不可待的说“李总，我觉得我们就增加一些花架，和藤曼植物，投放在每栋入户，再为每栋楼外墙附上爬山虎，又遮阳又美观，还很环保。”

他很快说完，李德培扬了下嘴角，拍着他肩膀说，“富贵啊，你变的认真多了啊，你说了那么多好处，可你忘了，这还很花钱啊。这项目上头可没给我们拨经费啊。花钱得问业主同不同意了。你再好好想想啊。”

鲜富贵傻了，想来想去，忘记预算经费。没钱这事怎么办呢？“不是，李总，李总没经费我们怎么办呢？”  “没经费就按没经费来，你以前不是园丁吗？你可以想想如何就地取材，利用资源啊。我已经迟到了，该死，我给了你八分钟，富贵。我多给了你时间，难道你还不能自己想想吗？”

鲜富贵想起女儿常让他帮做的手工，都是旧物利用改造的。他灵机一动，跑到垃圾站挨个翻旧物。能利用的倒不少，破盆，破锅，还有好多打碎的陶瓷罐。他一车车拉出来，又一个个清干净，他想到屋顶绿化，那里宽敞，光照又好，他一个人施肥松土也挺方便。

 一个月过去，屋顶盆栽初见成效。鲜富贵看着自己精心培育的植物越来越茂盛，心想离愿望越来越近。哼起小曲，又加紧松了两盆土，混了一带肥料。他想着，哪天能带李德培上楼来看看，这不多花一分钱就料理好的花园，肯定被领导夸奖一番。他边想边美，时不时向楼下看看，不远处走来一群人。西装革履，脚步缓慢。还有一群人扛着几袋水泥走在他们前面，可能又是哪儿坏了需要维修吧。鲜富贵想。

那群人走到他楼下，他才看清，是李总和一群领导，还有电视台的记者。

原来环保的又来检查，他想，他们一定又在议论绿化问题，我应该让他们上楼顶看看。鲜富贵想到这里，探出半个身子，向楼下挥舞着双臂，大喊“李总，李总，小区绿化在楼上。领导，领导们啊，你们上楼来看看哪。”

鲜富贵激动的像给心爱的姑娘表白，紧张，害怕又不想错失良机。他喊了两遍，楼下没有什么反应，他想这一共才七层，不会听不到吧。他又奋力挥舞着手臂，看到电视台的摄影机对着李德培。李德培站的笔直，像在发表获奖感言。鲜富贵激动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李总再上一次电视。任务，终于完成了。要是我现在也能上一回电视，我闺女也能看到我。他拿起身旁的短铲，拼命挥动着，“哎，李总，我在这儿，我的任务完成啦，屋顶绿化很成功。李总....." 

只见那把木柄已被磨得光亮的铲子，顺着挥舞的手臂滑出了手掌。楼下一片惊叫，有人喊楼塌了，有人喊杀人了，有人骂娘，有人哭丧。不一会儿警察来了。

群里知情人士说“警察带走了一个保安。听说那个保安打伤了正在接受电视台采访的经理。”

另一个知情人士接着说“不对，不对，是一个花匠，那个花匠不小心弄掉了铁铲，砸伤了人。”

清风小区上了新闻，拆除屋顶花园，物业停业整顿。业主群又炸开锅，明年选哪个物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