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戴扶桑花的女人
1.
覃理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是陪女友星儿去上插花课。他本不愿去,在他的观念里,侍弄花草这回事未免太脂粉气。但向来星儿坚持的事都以他妥协告终,这次也不例外。
他坐在最后一排玩手机。台上站着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子老师,说话慢条斯理,覃理却觉得很聒噪。旁边有个女孩一直打喷嚏。“对不起”,她说,“花粉过敏。”他礼貌地笑笑,心里却想,“过敏就不要来呀。”
他感到百无聊赖,起身准备出去抽根烟。这时,前排响起了一阵咯咯的笑声,“这个花很适合我。”那女人把海藻般浓密的长卷发拢到耳后,往左耳别上一支艳丽的扶桑花,“有了一个爱人”,她涂满蔻丹的手指优雅地拈起另外一支,“但完全不介意再来一个。”
那女人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回过头来,正好与站起来的覃理四目相对。女人的眼神似有勾人的魔力。那一刹那,覃理心砰砰直跳,痒痒的感觉充斥胸腔。接下来的时间他反倒安静了,坐在角落以等星儿的名义偷偷观察那个女人。
没过多久,覃理跟星儿分手了。当初追她,他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此时分开,他竟并未感觉有多可惜。以前他喜欢星儿清汤挂面的样子,而今只觉得寡淡。
2.
单身后覃理常去附近健身房消磨时间。那天,他正在做双杠臂屈伸,突然听到一阵“咯咯”的笑声,他差点没从双杠上摔下来。“嗨,你还记得我吗?”“扶桑花?”覃理脱口而出。女人愣了愣,随即又笑了,“对呀对呀,要不要一起喝一杯?”覃理没有反对,他正巴不得。
他们没有去喝一杯。女人开车载他到市郊宾馆,一进门,他们很自然地纠缠在一起,一如多年的情侣,覃理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事后,女人满意地躺在他臂弯,温热的手掌摩挲他的胸肌。她身上的幽香往鼻子里钻,直冲卤门,他这辈子从未这么心满意足过。女人洁白光滑的手臂如水蛇般缠绕着他,他们精疲力竭双双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谁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女人打电话叫了客房服务,于是他们一整天赖在房间里。他想起年少时看过的那些故事:唐明皇和杨贵妃“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想起《茶花女》里阿尔芒与玛格丽特的日夜缠绵。他以前是不理解的,这些人难道没有其他事可做吗?现在他好像懂得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至少在那通电话响起之前如此。
“我得走了。”扶桑边说边往身上套衣衫,“要回家换衣服陪我老公参加一个活动。”覃理脑袋嗡嗡作响:“你结婚了?那我们,这算什么?”扶桑咯咯地笑起来:“一夜情呀,还能是什么?拜托,别做出一副纯情的样子,你不也有女朋友吗?”
“我跟星儿已经分手了。”覃理低沉地说。扶桑往嘴上涂着魅惑的红色唇膏,“不要紧,你很快又能找一个。”她轻描淡写地说,随即打开房门准备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他眨眨一只眼睛:“功夫不错哟。”然后婷婷袅袅走了,覃理听到走廊上高跟鞋的敲击声。
3.
覃理告诉自己必须结束这段关系,但只要扶桑一个电话,他仍情不自禁前往赴约。算起来,成为她的地下情人已经将近两年时间。都说一时激情很容易随着时间流逝,但覃理却越来越沉沦。他越来越受不了她属于另一个男人,每次幽会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都对那个没见过的男人嫉妒得发狂。
他郑重地把自己的银行卡交给她:“这是我工作以来的所有积蓄,我知道不多,还不够房子的首付。”他很严肃地说,“我是独子,家里还能资助点。我会努力工作赚钱给你花,会一辈子对你好。请你认真的考虑离开那个男人,跟我在一起好吗?”扶桑的表情似有触动,她没有接他的卡,只是摸摸他的头,说:“别傻了。你情我愿的事,太认真就不好玩了。”
从这天开始,扶桑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无,好像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
覃理再次遇见星儿是在扶桑消失半年后,他去超市买日用品,远远地看到星儿在货架前挑选着什么。星儿还是老样子,清汤挂面的长直发,素面朝天,一袭素色棉麻裙子。一个清秀的男孩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星儿挽着他的胳膊走了。覃理不禁想,如果那天星儿没有让他陪她上插花课,如果那天没有遇见扶桑,此刻星儿挽着的,会不会还是他的胳膊。
他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希望,星儿与扶桑曾是插花班的同学,也许星儿能找到她的联系方式。但他看着那对小情侣越走越远,始终还是没有叫住她,因为他终于意识到,扶桑从未告诉过他她的真实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