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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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起,看着一个熟悉名字,我立刻接起来。这是我曾经共事过的一位老友,我们住在一个屋里两年。不要有疑问哦,我们是学校分来的大学生。我和她同时分到职工大学。就住在一个屋。一个屋住两人。学校单身老师都住在这座楼里。4层楼是女单身,123层楼住的男单身。
因为宿舍楼正好在学校大院里,靠近最西面。这座单身楼颜色是黄色,我们都叫它“黄楼”。别笑,此黄楼非彼黄楼,绝对没有黄色艳香的情事之类。毕竟学校是文明之地。楼里住的大部分是学校单身老师,还有几个厂里单身职工。当时结婚暂时没有分到房子的夫妻,也住在这里过渡一下。
我的宿舍好友叫潇潇,内蒙包头人,昆明工学院毕业。她人长得漂亮,字写得好看,关键是她唱歌特别好听,嗓音有空灵感觉,有点像孟庭苇。当时孟庭苇唱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这首歌很火很风靡,潇潇唱的跟原唱一样,在迎新年晚会上,把我们这帮年轻人镇住了,从此出名。细腻甜美的嗓音,听得人心酥了心软了心化了。
厂机关有个阿力小伙子猛烈追求潇潇,一到吃过晚饭,阿力就跑到我们宿舍,与潇潇切磋唱歌。这小伙嗓子也不错,有点像蒋大为。“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唱的我们心中荡漾。潇潇与阿力经常去文化馆,去跳舞或唱歌。我还以为潇潇喜欢这个阿力,与他走得这么近。
过年后探家回到学校,潇潇身边多了一个男人。说是男朋友,已经订婚了。这次过来就是到学校了解办工作调动之事。这时候我们才知道,潇潇在老家有男朋友。他们是发小。男朋友本地大学毕业后留在中学当老师,教生物课。
当时还没有自主择业自由选择之说。调动工作是相当繁琐之事。先到调入方人事部门联系,看看是否要这个人,然后,拿着调令回去当地办理调动。一来二去,花了一年半时间终于成埃落定,圆满的将“牛郎”调到我们学校。自此牛郎织女团圆过日子。
平日里我们俩都是成双成对,上班下班吃饭回宿舍,别人都说我们是穿着一条裤子还嫌肥的姐妹。一个单位一个宿舍一个教研室一年分来,每天黏在一起很正常。我就是这段时间学会了唱歌跳舞学会了打扮学会了开放。我给她起个外号叫“百灵鸟”,她就是这样快乐无忧喜欢唱歌的百灵鸟。
潇潇男朋友调过来以后,我就没见那个追过她的阿力,他像是从人间蒸发一样,如消失于大海中的一滴水,瞬间了无痕迹。
潇潇还是照样上班,业余时间去文化馆练歌或跳舞。此刻身边多了男友“牛郎”的护驾。我原来跟她去过文化馆。那个年代,业余生活除了看周末电影,就是跳舞。宿舍里没有电视,学校会议室里有电视,单身男老师爱看球赛。我们就不愿意掺乎。所以,我就跟着潇潇浪里个浪。
我们多余的青春精力和激情,没有地方释放,还跟上大学那样,喜欢一群人跳舞唱歌一起聚餐。有几次,我们用电炉子在宿舍里做菜,再买几样现成的菜,在宿舍里开起聚餐会。左右宿舍几个姐妹一起掺乎,吃喝玩闹后,然后去文化馆跳舞。
周日我们俩就是疯狂的米老鼠,上蹿下跳瞎折腾,不是在宿舍就是在公园在运动场在文化馆在电影院在附近农村田里在商店里……
潇潇男朋友调动工作过来后,虽然我们还在一个宿舍,但业余时间,她大部分就跟男朋友在一起。我退出,不能当电灯泡啊。何况我那时也找了男朋友。
两年后,潇潇搬出去单独租房子。然后结婚。在老家办的婚礼。回到学校就请大家吃个饭。看着穿着红袄的潇潇,眼睛里闪烁幸福的光,我打心里高兴。
后来,潇潇有了女儿。产假后上班,说到自己的孩子,满脸抑制不住的喜悦和慈爱。她婆婆过来给她看孩子,她又恢复自由小鸟的状态,还是爱唱歌,上课还是那么受欢迎。人也变得老实安静许多了。下班后第一时间回家。
她先生考取了研究生,然后是博士,然后去了省城济南一所高校任教。于是潇潇跟随前往,在同所大学教务处任职。虽然几百公里路途,我们却因各自忙碌,忙着职称忙着房贷忙着车贷忙着孩子,慢慢联系就少了。偶尔电话联系一下就匆匆挂了。后来加了微信,但她很少发朋友圈,春节发个祝福,寥寥几句就消失了。好像我们可聊的话题少了。
匆匆而过的二十多年,断断续续有点音讯,却始终没有见过面。突然昨天,她打电话告诉我,来我这儿出差,过来看看我。我受宠若惊,将自己收拾打扮利索,穿戴得体大方,赴约。
她还是那样优雅那么漂亮。穿着改良版的旗袍,勾画出身材曲线曼妙,一点也没有发福。脸上有点细纹,皮肤白皙干净。我笑着问她,怎么这么气质佳。她说,少操心无心事。
看得出潇潇生活很幸福,先生会做饭会疼她,没让她操心。孩子优秀,大学毕业后留学法国。她脸上光彩,浑身沉淀的气质,就说明她是多么幸福知足。
家庭生活对女人多么重要。家庭和谐稳定,夫妻和睦恩爱,如沐徐徐吹来的春风,让人舒适惬意,身体和精神都有了气蕴,从内向外散发魅力。
我们都了解彼此的生活和工作。她原来爱笑爱闹爱凑热闹之人。似乎改变了。如今看着极其平和收敛。我问她,现在如何?潇潇说,原来在年轻阶段做的该做的事,玩得高兴尽兴。也喜欢玩喜欢闹。与一帮人凑一块,喧哗着同样喧哗,跳着同样快乐的舞,喝着同样醉人的酒,说着风情煽情的话,做着有用无用的交流,欢笑着同样的欢笑,烦恼着同样的烦恼,虚伪着同样的虚伪。结交新的朋友,见识一些事,恍惚着混了几年后,慢慢觉得没意思。尤其在高校氛围里,自己也无形同化了。练成坐功。喜静。经过努力取得副高职称。先生是系主任。女儿优秀。这一切又是那么完美。人生任何阶段都当时。做自己做的事。负该负的责任。别偷懒,步步跟进,别落下。
在不知不觉中我们聊了两个小时。吃过饭去她住的宾馆,继续聊。得知她婆婆公公都去世了。原来我们都认识的同事已有两个人去世了。似乎这个年龄,多事之秋。看到身边死亡事件慢慢多了。慨叹世事无常。珍惜眼前。我们都还有几年退休,还是不要折腾什么。这些名利都是身外之物。多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多想些开心的事。
潇潇谈到她的业余生活,比我有层次。本来喜欢唱歌的她,一直没有放弃这一爱好。在学校合唱队领唱,还经常参加演出。不为比赛,只为了好玩。她说,你了解我。我最不喜欢太正经太规矩的条框约束。
她说的多,我听着。那一刻,仿佛我们俩坐在宿舍里,她一句句教我唱歌,然后我一遍遍重复学。我们身影好像重叠成一个人。
我们虽然好久没见,但心却一直没有缺失彼此。晚上肆无忌惮的说话爽朗的笑忙不迭的唱几句跳几步,这些都是那么熟悉那么默契。因为我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两年。那是同居,那是最亲近的人啊。
我们经历的那些事,虽过去几十年,但一直潜在心中某个角落。一旦见面,一旦触发那个共同记忆的开关,那些场景那些片段又活灵活现清晰浮现了。我知道,记忆通道始终贯通着彼此,只要合适时间合适契机,这个通道会再次打开。
我们就这样躺在床上说着聊着,一晃儿一个晚上过去了。真是奇妙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