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乱弹

我的朋友老陈，是个钓鱼狂魔。

每个星期天，他都找地方钓鱼，并且，热切地希望我能成为他的最佳拍档。他为我准备了上好的鱼竿，并且每次都多备饵料，百计营谋要拉我“下水”，把我培养成和他一样的钓鱼达人。

在他安排好的钓鱼日程里，天塌下来他不管不顾。星期天，到郊外找个鱼塘，再选一个遮阴的地方，一坐就是一整天。他钓鱼时，如老僧入定，泰山崩于前，他无动于衷，靓女撩于侧，他不乱方寸。

我非常佩服他的这种执着精神。我开车送他，在郊外小河边陪着他钓鱼，次数多了，便也想学他这一手。可是我心浮气躁，根本没法像他那样，半天时间，目不转睛，眼皮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浮标。往往坐下不过半个小时，便心猿意马，东张西望，百爪挠心，烦躁顿生。后来，我干脆再也不摸那鱼竿，带上一本书，坐在树下，看看书，陪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天。时间稍长，便爬起来四下蹓跶，晒晒太阳，看看风景，享受暖风拂面、心无羁绊的乐趣。

我明白，钓鱼这活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玩的。

在中国历史上，最有名气的垂钓者，恐怕非姜尚莫属。他满腹经纶，才足以经邦济世，但苦于无人赏识。当时纣王无道，天下汹汹，周文王四处网罗人才，志在推翻商纣王残暴统治。姜尚在渭水支流磻溪，以直钩离水面三尺高钓鱼，嘴里念念有词：“负命者上钩来！”周文王路过此地，发现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下车打探。最后，姜尚得到周文王重用，辅佐文王武王得到天下，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一段钓鱼佳话。至今人们口头仍然在讲“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的名声，在三千多年以后，仍然如雷贯耳，妇孺皆知。

如果说借着钓鱼的机会，开玩笑拍马屁，那么谁也比不上明朝的大才子解缙了。解缙生性滑稽诙谐，机智善变，聪明绝顶。一次，解缙陪明太祖朱元璋在金水河钓鱼，皇上一无所获，比较沮丧，便命解缙写诗记之。没钓到鱼已够扫兴了，这诗怎么写？解缙不愧为才子，稍作思索，立刻信口念道:“数尺纶丝入水中,金钩抛去影无踪,凡鱼不敢朝天子，万岁君王只钓龙。”朱元璋一听,龙颜大悦。解缙才思敏捷，利用朱皇帝的虚荣心，化解了他钓不到鱼的尴尬，不露声色地显露了自己的才能。

借着钓鱼一抒情怀，以诗明志，要数柳宗元那首出名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柳宗元因为在“永贞革新”中支持王叔文，站错了队，唐顺宗李诵继位，主张和支持革新的“二王八司马”随即贬官，柳宗元先后贬黜永州、柳州。在柳州贬所，他写下了这首《江雪》。大雪茫茫的江面上，一个钓鱼人，驾一叶扁舟，在江上孤独地垂钓。他借着江上渔翁的形象，抒发了自己清高孤傲的情感，表达了自己虽政治失意，但绝不与宦官集团同流合污的政治品格。

以游鱼吞钩作比方，在咏物中阐述哲理，唐代李群玉《放鱼》诗，意味隽永，最为贴切。“早觅为龙去，江湖莫漫游。须知香饵下，触口是铦钩。”他借着对放生之鱼的嘱托，暗示了社会江湖之险恶，人生在世，难以摆脱被人算计构陷之命运。后来，我们常常用这首诗的后两句，提醒和告诫同事和朋友，要慎重交友，清廉处世，莫因小利误入迷途。

要说钓鱼诗写得清新脱俗、妙绝无二的，恐怕要数清朝陈沆写的那首《一字诗》：“一帆一桨一渔舟，一个渔翁一钓钩。一俯一仰一场笑，一江明月一江秋。”明月之夜，江面上波光粼粼，一个渔翁在钓鱼，他是孤独的，但他又是旷达的。他仰天大笑，笑自己不菲的渔获，笑月夜江上垂钓的快意人生，笑天地间人类的渺小，笑世人参不透玄机：人在江湖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匆匆过客。

不管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不管是为官，还是为民，人们钓鱼，专注的是“钓”，而不是“鱼”。钓鱼，钓的是抱负，钓的是情怀，钓的是闲趣，钓的是心境。钓鱼的乐趣，在于体味钓鱼中的禅意、哲理，这个中的玄机，要用文字表达得清清楚楚，却不太容易。这里，套用一下陶渊明的诗句“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来表达，可算差强人意。

2022.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