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吹沙儿飞(二十七)
“东明,等收完秋,你们也出去吧,我村里好几家在沈阳开粮店——买卖都好!”
柱子一边用铁锹给小舅子东明往猪圈顶上送泥,一边诚恳地劝东明也走出去,寻个摊摊开粮店。
话说柱子与丈母娘诉说了一些互相嘱托的话语以后,就被见缝插针小舅子东明叫上修理猪圈顶棚去了。
东明这个后生长得浓眉俊眼,聪明伶俐的,可他从小就不爱上学,但他有个优点就是特别的勤快,时时分分的眼里有活儿,犹如一匹精力旺盛的小马驹儿,一天到晚脚不离地。
十四岁时,东明终于小学毕业了!
暑假的一天,他给他妈留了一张小纸条:
“妈,我不是上学的斗(料),我要去太远(原)跟我爹学做身(生)意去了,咱家巨(柜)子里的钱,我拿了二十元。”
仅这短短的三行字就出现了四五个错别字。
待母亲李雪莲发现这张纸条时,十三岁的儿子东明已经被父亲寿山拳脚相加,“严刑酷打”了。
“爹,你打死我,我也学不进去,我就爱劳动,不爱学习。”
东明泪流满面地哭着说。
无奈,权寿山只好让儿子跟上他受苦了——暑伏天用自行车带上一百多斤大米窜宿舍,爬山越岭,到太原周边的村里去粜大米,数九寒天让儿子站市场……
所有权寿山他自己吃过的苦,他都铁着心让十四岁的儿子尝了。
可是,东明一句嫌累嫌苦的话都没说过,并且还挺乐意的。
权寿山服了,他想,自己的儿子东明就跟了自己了,确实有根受罪的骨头。
于是,从那个暑假开始,十四岁的权东明就从真正意义上,开始了他的劳碌人生。
权寿山让儿子东明一年四季不得适闲。
当村里,田地里忙碌的时候,东明就回村里帮他母亲李雪莲干活去;当地里活儿干完了就马上又被叫回来,让他来太原粜大米去。
东明虽然体格还未长成,十四岁了,顶多有一米五几,还没有比他大一岁的姐姐阿兰长得高,但从小学毕业一年来的表现来看,他确实是条硬汉子。
他对于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毫无半句后悔之言。
而他的母亲李雪莲心疼了。
“我的傻儿子呀,你年纪小小的,不上学,下来干苦力活,多遭罪呀!”
“妈,我就喜欢劳动,我坐在学校里啥都听不进去,还不如早些下来帮你们挣钱了。”
那几年,东明确实帮助父母挣了不少的钱。个子也长高了不少。十六七岁的时候,东明已经出落成一个相貌堂堂的好后生了。
村里一些同龄人的家长竟然羡慕起权寿山生了个勤快能干帅气的好儿子哩!一碰见李雪莲与权寿山两口子就伸出大拇指夸起东明来了。
比如村东的王有有——丽娟的父亲,东明现在的老丈人。
可是,结婚后的东明是个“高产量”的父亲,几乎一年一个娃子的生。不用说他小两口忙得顾不上到外头做买卖,就是母亲李雪莲也跟上他们忙得不可开交,身心疲惫的。
再加上那几年计划生育抓得紧。权东明生下第三个娃时,婚后攒下的几个钱也随着婴儿的呱呱落地,倾巢而出了。
他只好在家养猪种地重振家业。
“唉,这几年,随着外出务工人员的增加,啥买卖都不如前几年好做了!”
二十三岁的东明“老气横秋”地与自己的姐夫柱子一边干活儿一边拉扯着闲话。
“别听他们胡扯,不好做归不好做,但在外头开粮店的还是比种地的强。”
这,是柱子这次出去,亲眼目睹到自己村里的那些开粮店的朋友弟兄们把钱大把大把往兜里揣的情景之后的内心感言。
他再也不相信那些发了财而却说“生意不好做”的老板们的蛊惑之言了。
“是不是啊?那就等收秋了,我也出去看看?”
“是了,咋们应该趁年轻,出去闯闯……”柱子一本正经道。
东明放下手里的活儿,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来递给站在脚地上的姐夫。
什么时候都是自己家的兄弟姐妹啊!外人谁能这样实实诚诚地给你干上活儿,还掏心掏肺地跟你说这些话呢?
东明没啥文化,小学毕业的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心灵上的朋友,尤其是结婚以后,在妻子无知且无理的枕头风里,他那实诚而封闭的心田里除了老婆孩子以外,好像一切都变得陌生而疏远,包括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弟弟,自己的姐姐。
此时此刻,东明听了姐夫的一番话后,他胸腔里的那颗原本就善良的心突然像久旱逢甘霖的一块土地,霎时间就变得芳草萋萋莺歌燕舞了。
“爸爸,姑夫吃饺子啦!”这个时候,院子里传来三个孩子奶声奶气的叫嚷声……
在东明母亲李雪莲的心里,亲了儿子亲,就亲了媳妇也亲了。同样亲了女儿亲,就亲了女婿也亲了,甚至于从行动上对媳妇女婿比对自己儿子姑娘还要好一些。
这不,就在女婿柱子与儿子东明修理猪圈的空闲,李雪莲和了块面,拌了点肉馅,叫过媳妇丽娟来,一块包了些饺子,还炒了几个菜,准备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特意为女婿柱子饯行了。
如果是女儿阿兰回来,她说不来,觉得身体不舒服或者累了不想动,打发闺女做一些家常便饭,随便一吃就行了,可是,女婿或者儿媳妇回来就不一样了。
吃罢饭,东明与丽娟就带上三个孩子去村东丈人家帮丈人王有有卖鸡去了。
明天,柱子就要带孩子去沈阳了。
李雪莲买了些水果,让女婿柱子带上,抽空去下曲村看了看外孙女童童。
“童童,你看,谁来看宝贝来了?”
刚收拾完童童衣服的吴桂花正坐在院子里与孙女晒太阳,看见亲家母坐着柱子的车进了院子,她就说着,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童童,来,外婆抱。”
李雪莲说着张开双臂把外孙女亲昵地抱在怀里,并且使劲儿在童童肉嘟嘟的小脸蛋上亲了两口。
童童也不认生,听了外婆的话就咿咿呀呀的扑进了外婆的怀里。
外孙女是女儿身上掉下的肉,李雪莲见了外孙女就像见了自己女儿一样眼明。
一个多月没有见女儿与外孙女了,她确实想啊!
“柱子,给你婶婶倒茶。”
吴桂花说着,挑起门帘子,让亲家母进屋里坐。
“亲家辛苦你啦!把孩子照应的这么好的。”李雪莲瞅着怀里粉扑扑,肉嘟嘟的外孙女,发自内心地感谢道。
同时心里也在琢磨:
“确实是虎毒不食子啊!人们都说柱子妈厉害,再厉害还是奶奶亲孙子,看看把她孙女照顾的多好……”
“唉,这娃明天就跟上他爸他妈受罪去喽!”
李雪莲琢磨着琢磨着,就情不自禁地哀叹了一声。那声音湿漉漉的,感觉就像飘摇在风雨中的一片瑟瑟发抖的秋叶。
“唉,亲家,我是下面还有个老三儿子了,要不我还舍不得让他们把娃接走哩……”
柱子妈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