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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人山遐思(散文)

2023-03-12  本文已影响0人  层林尽染的小屋

  回望故乡,那座巍然横亘在村寨东面的遥人山一直令我怀想。而今,当我重返故里再一次以孩童般的心态来亲近缘于遥人山的传说时,我惊奇地发现:我们的现实生活离某些传说其实并不遥远!                         

                    出米坑的幻灭

  这些传说都是小时候奶奶说给我听的。

  奶奶说,遥人山顶上四面都是绝壁,只一条小路可上山顶。山顶上原有一座庵,香火很旺,庵里的几位尼姑终日打坐念经,食养她们的不是百姓,而是山顶上那个碗口大的出米坑。

  小时候,我常常踮脚站在门坎上,伸长了脖颈眺望云雾中的遥人山。令我无比沮丧的是,我始终想象不出那个出米坑的具体模样和出米时的真实情景。因为奶奶说得神乎其神,早已超出了我的想象。

  奶奶说,那出米坑每天都能在夜里出满一坑米,天亮时由尼姑舀去送往香积厨,不过那米不多不少,恰够尼姑们食用而已。如果尼姑们好心收留了外人,自己就得少吃一两口。尼姑们好心的日子多了,免不了要突发奇想:出米坑要能多出些米该多好啊!于是,一位好心的尼姑下山请来了一位同样好心的石匠。一阵叮叮当当之后,出米坑变大了,不料尼姑们的贪婪触怒了菩萨,出米坑从此粒米未出!

      直到小学毕业那年我才有幸登上遥人山。昔日香火甚旺的庵堂早在解放前就已坍塌。当我站在出米坑前凝视大石板上那个光滑无比的小圆坑时,我的眼前闪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黑夜里,庵中一片死寂,一位老尼姑蹑手蹑脚摸出尼姑房,抖抖索索来到出米坑前,将一碗米轻轻倒入出米坑内,然后悄然隐去……

        而今,我已不再去考证出米坑是否真正出过米,也不想去细究尼姑们是否曾用过欺上瞒下的手腕来维护遥人山的威名。因为我已深信:怪罪尼姑们贪婪的绝对不是庵里的菩萨,而是山下的百姓;百姓动怒的原因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尼姑们的贪婪,更多的可能是对尼姑们失去了信心。

                  洪钟沉沦

      奶奶说,遥人山上的庵里有一口大钟,夜里钟响了,那沉闷的声响能穿透夜空,钻进人的灵魂,令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惶惶不可终日。

      兴许是对此钟神往已久的缘故,以致于步入中学第一天,我一眼看见教室外走廊上罩着的那口大钟,就顿生似曾相识的感觉。后来一打听,那钟果然就来自遥人山。我完全想象得出,当时学校的领导人对那口钟寄寓了怎样美好的希望。听一位老师说,因为廊檐下的檩子太小,那口大钟刚被挂起就啪的一声吊断了一根檩子。我们当然可以埋怨那根檩子太不争气,但老师们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说,那些檩子蛮结实的,一根檩子吊死了两位挨批斗的老师也不打颤……

        那时候,我尚分不清人类社会与吊死鬼谁更可怕,我仅仅为那口沉沦不振的洪钟感到悲哀。我悲其被闲置在走廊上钟不像钟笼不像笼,那种欲鸣不能是何等的凄凉!于是乎,我产生一种担忧,我担忧那口有灵性的大钟看到了太多的人间冷暖,即便有放歌机会它也必将缄口不言。

      大钟的机遇终于来临。近些年来,各地兴修庙宇,乡亲们踊跃地捐款捐物,计划重振遥人山。也许是考虑到善男信女们懒得登高的缘故,乡亲们把庙宇建在了半山腰,而没有建在遥人山顶。洪钟重新找到归属,却永远的失去了昔日的高度,鸣声自然失去了应有的沉闷与悠扬。我却为此感到窃喜!因为我看见钱袋日趋鼓胀的乡亲们已经意识到:庙宇建得愈高愈难让菩萨深入体察民间疾苦,愈难促成菩萨与芸芸众生相互沟通。——民众意识的这种提升,不也可以看作社会的一大进步吗?

      为钟而哀的人,理当心宽些!

                      舍身崖断想

        奶奶说,遥人山上的神仙和庵里的菩萨曾经很灵验,穷人往往有求必应。也有让菩萨和神仙不愿救的,那必是前世造孽太深,他只有去庵后的舍身崖跳崖自尽,方能求得来世飞升……

        童年里,我对奶奶说的这一切从来都深信不疑。我只是觉得纳闷:村里人大多穷困,为什么竟没有人去遥人山乞求神灵的庇佑,也从没有谁舍身跳崖以求来世飞升?同我一样贪玩着的孩子们当然不止一次地看见大人们结伴往遥人山而去,但是随后摆放在餐桌上的那几碗清香可口的竹笋丝或菌子汤会向我们证实:大人们抽空登一登遥人山,为的只是通过勤劳的双手使我们的日子过得更加滋润。

      背着园丁的美名,我在遥人山南面的那所名为大兴的小学里呆了两年。在一次活动课上,学生们将我领上了遥人山。在我尚未抵达顶端之时,几个顽皮的学生就早已来到舍身崖边的那棵古柏下。我知道那绝非一个好去处,于是便勒令他们回来,不料那几个学生说,这舍身崖一点儿也不怕人。我也到舍身崖边去走了一遭,果然毫无恐惧之感。我看见崖下一片翠竹连着一片翠竹,那细碎的枝叶在和风的吹拂下一浪接一浪的波动,显示出一种活泛诱人的柔软。我意识到,引人失足走向深渊的物事都有其美丽诱人的一面。我担心崖下会有名为死神的玩意儿以更加妩媚的姿态向我的学生招手,便赶紧引他们走开。这时候,几位学生的谈笑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位学生说,再也没人会来跳崖了,喝农药更方便;另一位学生说,要是石兰阿婆还活着,文品妈就不会死了。我当然认识那位石兰阿婆,我曾多次见过她笑容满面地抱着孙子在村巷里走来走去。闻说石兰阿婆年少时曾在遥人山上做过尼姑,在还俗后的几十年里,她曾劝回了好几位要去舍身崖寻短见的人。

      走下遥人山,我以闲散的心态给学生们讲了孔繁森和李向群故事。我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消除舍身崖留给学生们的不良影响,我唯愿我的学生们珍惜生命,努力创造生命的价值。我对他们说,尽管你们的起点很低,孔繁森在高原、李向群在江边能够达到的高度,你们在山寨同样能够达到!

      我不知道石兰阿婆当年上山为尼时是否已经万念俱灰,凡心了尽,但我敢肯定,在走下遥人山的路途中,她一定同我和我的学生们一样,看到了金黄的稻田和袅袅的炊烟。她的脸上也一定跟我们一样挂着甜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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