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人|归无期
文/猫思
莲花山派掌门赵雄鹰离奇暴毙。
消息一夜间传遍江湖，人人咋舌。赵雄鹰武艺冠绝一时，常人在他手下走不过三十招，连江湖卓绝不凡的高手百招之内不敢轻言取胜。
传言赵雄鹰死状极为可怖，他的双手死掐住自己的咽喉，血自眼眶外溢，五脏全被剖出，散落一地。连最资深的仵作也不曾见过如此残忍的死法，趴在墙角不住作呕。
“太蹊跷了。太蹊跷了。”万小心摸着下巴沉思道，“虽说行走江湖常有结仇，可有能耐战胜他的不过少林圆空大师、青云观凉风道人、江北庄钟许、青城荀一敬…”他扒着指头数来数去，那屹立的小指真的数不出第五个人来。
“说不定就是熟人作案？”茶摊上平时听万小心侃大山的人就多，如今这么一桩奇闻案件更是让大家纷纷围上来，你一眼我一语地议论着，“说不定是他那义兄荀一敬，表面道貌岸然称兄道弟，暗地里……”有人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远离江湖，因果仇杀，冤魂索命呐。”路过的无知妇孺苦口婆心教育心野的孩子，黑白无常勾人心肺，竟有几分可信。
“怎能有我万小心不清楚的事！诸位且等我弄清来龙去脉。”万小心双手一拍，当下决定走一趟莲花山。
赵雄鹰的独女赵菁菁，此时莲花山广邀天下英雄吊唁，更天价悬赏破案线索。
赵菁菁乃是令人争睹的美人，灵前着一身孝衣仿如出水芙蓉恬淡，微肿的杏眼令人心生怜意，此刻正凄然跪迎在灵前，向每一位来客致谢。
灵外上坐少林圆空大师、青云观凉风道人、江北庄钟许、青城荀一敬。少林圆空大师避世参禅不涉江湖，青云观凉风道人亦寄情山水不问世事，据说请得这二位出山并非赵雄鹰生前颜面够大，而是他的死相蹊跷恐怖，需要二位德高望重的世外高人一同超度。
万小心熟练的与来往过客套起近乎，莫非真有冤魂要佛道一同超度？虽然他辈位低下，只能远远挤在门口向里张望，但还是看见江北庄钟许和青城荀一敬的脸色阴云密布。
“荀兄，莫非是她？”钟许的眉心拧作一结，额角隐有冷汗沁出。当年那凄厉的诅咒言犹在耳，令人全身汗毛倒竖。
荀一敬亦是忐忑难安，一见遗体便猜测十分有九，心中不免七上八下。当年那件事便是他三人谋划参与，两人互望一眼对方阴沉的眼神，更印证心中猜想。
当年已经斩草除根，莫非真的冤魂索命？
所以请来博学精深的圆空大师和凉风道人前来超度。不是为赵雄鹰，而是为他身上背负着的冤孽。
“濮阳万小心前来吊唁，拜。”不愧是莲花山的门仆，见多识广，连万小心这等三流小辈也能认得出名号。可是这样一个机敏的门仆，高唱着一个个访客后，居然迟钝了。
眼前婷婷玉立着一位素衣清颜的女子，因跟着万小心最近，所以他看的最清楚。
比春光明媚，比秋波潋滟，她微微颔首低眉，敛衣下拜，竟令在场无数英雄，痴了。
“小女子洛江伊九。”见门仆语噎，她自报家门，那莺音仿佛冰泉清泠，沁的人身心舒畅。
“原来是洛江九姑娘，有心了。”赵菁菁福了福身子，回礼。
赵菁菁原本温婉娇俏的模样，忽然淡了。
众英雄方才回神，可是尚有两人惊愕失色——钟许和荀一敬——久经沙场的掌门居然在这样一副容颜下，久久不能回神。
洛江，那不是…心中忐忑不安的猜测一下遭了实锤，心中说不出是幸是不幸。
“梦夏。”青城少主荀空在人群中轻声呼唤，才飘进空中便淹没在嘈杂之中，无人应答。
明明不是她，他却相信是她。
“公子可是在寻小女子？”青城福兴记，灯火妖娆，酒香醉人，却见一青年公子紧追着一抹碧色裙角，拐过榆木廊角。
“是你。”男子终于寻得那抹倩影，一把捉住纤纤玉腕道，“梦夏，你回来了。”
“是我，公子。”那女子嫣然浅笑，一双眼睛似能勾人魂魄，“我是洛江伊九。”
那一双剪水秋瞳明明捧着盈盈笑意，却令他如坠冰窟。来来往往酒客仆役，都只是远远绕过，任男子久久杵在原地，风霜冰雪。
那男子当然就是青城少主荀空，自赵雄鹰葬礼一见，天下人都难以忘怀那张绝世容颜，荀空更甚。纵然他偷偷听闻父亲和钟伯伯暗里偷偷议论：那不是她，她早已死在了弱水河畔；尽管他一次次说服自己：梦夏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没有这样倾国倾城的容颜。可他就是知道，梦夏回来了，他一直在等她回来。
“你是梦夏，是她。”荀空坚定地说。
“公子莫非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引起伊九的注意吗？”伊九柔柔微笑着，柔荑指尖镶着火红蔻丹，划过荀空高挺的鼻梁和柔软的唇。
荀空触电般后退了一步，似乎仍觉得离伊九太近，又后退了两步，“我等了你好久…”他喃喃道，无可奈何，借酒消愁。
夏夜蝉鸣，蛙声阵阵，月色流淌在静谧的溪流里，少女珠润的脚丫踢着水花，伸手一点化作漫天繁星。
“荀哥哥，快来陪我数星星！”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招呼着，令人从心底泛起笑意。
“荀哥哥，你又喝酒了。”少女待他临近，突然嗔怪着推开他，跳下岩石，双手捧起清泓，哗啦啦泼到他身上，“你该知我最厌酒气，可不许再喝。”
少女见他微醺而狼狈的模样，玩兴大起，水花织起一帘幽梦。
“荀郎，来，再喝一杯。”蔻丹指尖执着碧色玉盏，一杯又一杯递给荀空，伊九柔柔的靠在荀空怀里，世上大抵没有男人能抵挡温香软玉。
“梦夏，你从前最讨厌酒气。”荀空朦胧着双眼呢喃。
“是么。”伊九柔柔笑着，“荀郎不要总把我比作她人。”
酒酣梦回，荀空斜倚在美人靠上，双目颓然。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青城少主已在福兴记连醉十日。
十日，不短不长，秧苗长不起一寸，却足以令一个门派覆灭。
百年江北庄，松柏苍劲葳蕤，庄内一片死寂。断壁残垣边，血滋养着土壤，树木蓊郁，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仿佛幽灵悄悄来，悄悄走，徒留一座死庄。
江北庄钟许一夜失踪，无人知其去向。众人纷纷猜测钟许莫不是被幽灵拖下了地狱，或者被仇家囚禁极尽折磨。福兴记楼下一小子灌一口凉茶侃侃而谈：“江北庄钟许武艺高强，非常人能近其身，依在下看，八成是韬光养晦，卷土再来吧。”万小心一向视角犀利，周围人一听纷纷觉得有理。“荀公子，您说对吗？”见荀空也在听，万小心招呼道。
荀空沉默着转身离开，唇角扯出一丝冷冷的笑意，钟许人在何方，万小心猜对了大半，大抵便在自家的密室中不知又在同父亲密谋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吧。一如当年。
“江北庄一昔灭门，四十三个门徒尽数惨死。”荀空望着伊九的眼睛，那里本该不染尘埃，却满布冰霜。他从不介意多给自己一刀，认清别人，认清自我。
伊九端着一碗醒酒汤服饰荀空饮尽，没有丝毫好奇。
“四十三个门徒全部都匍匐跪地，手捧头心脏，仿佛在忏悔。”荀空继续说，“四十三人流尽的血染红了庄里每一寸土地。”
这样的画面，就算刀口舔血的江湖人也会胆战心惊，可是伊九只是平静地仿佛没有半圈涟漪：“是么。”
荀空感到一寸一寸凉到脚底。
从前梦夏是那样善良，信仰女娲大神，尊敬每一条生命，就算碰到十恶不赦之人，也只会捉弄一下，教训一下，更遑论听到无辜之人惨遭厄运，总是悲悯流泪。
然而连荀空都感到唏嘘残忍，伊九却只冷漠回应。她还是她吗？
门口一阵骚动打断荀空思绪，万小心赶半笑半嘲道：“固若金汤的青城府，居然遭了贼！”更甚是府内还有里应外合之人。
青城大同之治，岂容奸佞之人破坏。三人被悬挂在城墙上示众，一日一夜，围观群众指指点点，烂菜叶子丢了一拨又一拨。
万小心好奇地扒开人群仔细探究半晌，摇摇头叹道：“只怕没这么简单。”
一语惊人，荀空匆匆跑上城墙被人死死拦住。那三人双腕齐断，却是旧伤。如今尽管力竭，眼神却射出怨恨的目光，那是长长久久的压抑积累，仿佛将要迸发的赤焰。荀空似乎能够猜到那些人的身份，抬眼望见远方黑云层层压近，他只觉一张天罗地网悄然张开。
“此为奸佞同党，妄图图谋青城。”荀一敬又押来二人，与前三人一样，肤色苍白，形销骨立，双腕尽断。说这样的人偷盗，只怕是最自欺欺人的借口。“你若杀死他们，我饶你不死，许你归入青城一门，如何？”自相残杀，荀一敬似笑非笑里藏着一把锋利的刀。
依旧是坚定的拒绝：“宁可我死，也不能抹杀女娲创造的生命，那将永世不得安宁。”
戒杀，是尹氏一族的首条戒规，如若违规，逐出阂族，那是比死更可怕的事。
“居然是尹氏一族。”万小心尾随荀空趴在墙角，看的一清二楚。昔日妖族，本该灭顶，为何如今竟出现在青城？
当年剿灭妖族的壮举似还历历在目，江北庄与青城一夜声名鹊起。如今妖族再现青城，江北庄如何能够缺席？
果如万小心猜测，钟许此刻正隐匿在青城府内暗室：“一切部署妥当？”
“万事皆备，只等妖人现身。”荀一敬深吸一口气，自赵雄鹰暴毙以来，他早已严阵以待，那样蹊跷的死状必是妖族无疑，尤其当江北庄再度罹难，钟许亲身经历更加确定：妖族回来了。
荀空又何尝不知，消失已久的尹氏一族回归了，那么梦夏是不是也会回来。那个叫做伊九的女子，是不是梦夏的化身。尽管他的理智一万次告诉自己，她与梦夏截然不同，可是心底就有个莫名的声音一万零一次呐喊，那是梦夏，梦夏回来了。
窗外骤然风云变色，夜幕疾降，电闪劈天裂地，有人来报悬城示众的俘虏凭空消失。荀一敬猛然站起，钟许望着天色沉思片刻，瞳孔骤缩沉声道：“来了。”
“姑娘来的好迟。”钟许望向虚空黑暗，脸上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我等已恭候许久。”
“钟庄主，你果然窃取尹族术法，才能够一眼看破我的所在。”如春雨般细腻的声音自暗处传来，荀空认得，那是伊九的声音。
“我竟未曾想，妖族还有余党残孽。”钟许冷笑道，“你既自投罗网，我便成全你吧。”
江北庄武功路数至阳至刚，一手烈火拳名扬江湖，而钟许更是修创幻火拳，变幻之快无人能破，是以江北庄跻身一流门派。
“钟伯伯，手下留情。”幻火拳之威力，荀空情知伊九不敌，急忙冲出挡在中间。
伊九轻笑一声，丝毫不为所惧：“所谓幻火拳，不过窃取幻术皮毛罢了。”说罢十指穿铃，念力乍起。
“荀兄，集中精神。”幻术攻击之广钟许早有领教，他一边提醒荀一敬一边迅速出手，疾拳快攻，拳风劲劲扑面而来。
“小心。”伊九一把捉住荀空后领将他拉开，钟许的幻火拳一下子封住她所有退路，伊九从容展开一堵幻墙，看似柔软纱幔，却卸力于无形。
伊九似能预测拳路，抓住缝隙反攻，一手执五颗小铃晃出金花一片，一手指尖伸出一柄长刃，刺入钟许心口。
仿佛山洪遇到河口，钟许一身拳力一下子泄尽。
“不可能，以你的功力不可能破我的幻火拳。”钟许不可置信，疼痛使他灵台更加清醒，“你不是她，你究竟是谁？”
“是谁呢？”伊九绽开一朵笑颜，仿佛一轮皓月。
皓月？钟许忽然意识到，这黑夜无星亦无月，他拼劲全身气力，长啸三声，夜幕出现裂痕。“没可能，你不可能拥有这般强大的幻术操控风云。”在场之人均未想到，厄顶阴云，风云雷电，居然都是幻术所为。
伊九俯下身子，指尖夹住刃尾缓缓向外抽，每抽一寸，她的背后逐渐显现出一排形容枯槁的人，他们双腕尽断，臂挽着臂，包围了整个院子。每一双眼睛都迸发出怨恨的目光，钟许已分不清利刃钻心还是眼神凌迟。
“尹氏一族！”荀一敬握紧双拳，不知该进该退，那长期不见日光的族人苍白的脸色如同白日厉鬼，众人念力所凝聚的幻术更令他畏首畏脚。
“钟庄主，任人鱼肉感觉不好受吧？”伊九极缓慢地抽出最后一寸长刃，血液终于毫无阻碍地喷薄而出，伊九浅浅笑着，一如日常，“你用一整个江北庄拖住我十日，瞒天过海与荀一敬去了哪里，就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吗？”
十日，四十三条生命足以湮灭；十日，阴谋机关足以算尽；十日，螳螂捕蝉却不知黄雀在后。
“妖女！”荀一敬袖中暗抖响箭，冲天火光示警整个青城，“当日我心存一善留下妖族性命，没想到今天竟引狼入室，今日哪怕拼上整个青城，我也要为江湖除害。”
“尹氏一族从未戮害半个生灵，你凭什么断言妖族！那不过是你们觊觎尹氏幻术的借口罢了。”伊九怒执指铃，直取荀一敬眉心。荀一敬挥刀格挡，却见眼前金花一片，伊九身影自四面八方扑来，一时只得挥刀乱舞，动作却越来越慢，“今日便让你们看看真正的摄魂，总不能白顶这么多年罪名。”说罢双指点住荀一敬眉心，眼睛瞪进荀一敬眼底，“听闻你与赵雄鹰昔日情同手足，那便感同身受一下他死前所见所闻，省得赵掌门在那边等得寂寞。”
“你……”荀一敬话未说全，忽觉眼前天昏地暗，似有无数恶鬼扑面而来，“刘义山……孙少海……走开……蒋大龙……别过来……”说出来的名字竟都是丧命于他手之人。
荀一敬双手扼住自己咽喉，大口喘着粗气，冷汗豆大流下，他四处逃窜，却感到恐惧如影随形。
“父亲……”荀空赶忙上前双臂圈他，钳住荀一敬要掐死自己的双手，“梦夏，求你手下留情！”
青城子民左手执剑右手举火，自四面八荒纷纷赶来，见到眼前一幕皆心惊肉跳，英明神武的城主此时正披头散发、脚步虚浮，疯疯癫癫的又哭又喊，忠诚的青城人民都呐喊着要冲进战圈保护他们的城主。
尹氏一族的双腕早已被斩断，毫无缚鸡之力，更何况都集中念力支撑伊九，再分不出半分心神。眼见两族就要引发更大的仇恨，荀空放开父亲快速冲向人群中：“住手！都住手！”
“少主！”青城人民不解，为何少城主要维护仇人。
“荀空，你究竟能护住谁？”伊九讥讽着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荀空闭上双眼，梦里早已出现过无数次的情景，赵伯伯、钟伯伯和父亲要在天下武林面前处决妖女，那冰冷的榆木架上缚着梦夏瘦弱的身躯，哭喊着“荀哥哥救我”，而荀空拼了命解开梦夏手脚的缚绳，却逃不过两位伯伯和父亲的联手围攻，梦夏负隅顽抗，一身是血，她站在弱水河畔，厉声道：“我愿来生化作厉鬼，撕碎你们五脏，啖咬你们心肝，摧毁你们一切。”转而，她又凄然道：“荀哥哥，你终究护不住我了。”
她眼角的那一滴泪，是荀空心口上最深的伤疤，夜夜梦醒，痛不欲生。
如今梦夏回来了，他却依旧无能为力。一边是仰仗他的子民，一边是他永生亏欠的梦夏。
钟许一路爬行至伊九脚下，泪流满面痛哭道：“对不起，当年是我一时贪图尹氏幻术，起了邪心陷害尹氏一族，我知道错了，你们尹氏一族不杀生，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钟许拼命磕头，额头蘸着地上的鲜血一片狼狈。
“一句错了就都能弥补吗？”伊九红了眼眶，一手凌厉扼住钟许喉咙，“断了的手掌能接续吗？死去的生命能复活吗？囚禁的屈辱能抹平吗？”
“姑娘，尹氏一族不能抹杀女娲大神创造的生命。“突然，有一族人开口道，“你一定是尹氏一族，别再违反族规了。”
“是啊，他也认错了。”有人附和道。
“我不是！”伊九否认，“我手上终结了无数条生命，怎么会是尹氏一族！赵雄鹰，江北庄，如今也不差这条！”可若不是尹氏一族，如何还会有人为此如此拼命。
“阿夏，我知道你就是阿夏。”突然，那个族人喊道，“就算你变了容貌，我也知道你是，放过他吧，带着族人们回家。”
那是来自心底的渴望，伊九瘦削的肩膀颤抖着，似有一股情绪直冲眼眶，趁着空当，钟许拼尽余力挥出一拳，将伊九重重打了出去，若非他失血过多早已气若游丝，伊九恐怕早已当场毙命。
“死性难改。”伊久抄起荀一敬丢下的刀，一刀一刀砍在钟许身上，不知是怒极还是刻意，她砍的毫无章法，竟没有一刀砍中要害，荀一敬身感凌迟，痛不欲生的呻吟，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夏，阿夏，够了。”族人们纷纷用没有手的手臂拦下伊九，“阿夏，我们回家。”
回家，一词千金，曾经日日挂在嘴边，却从不知如此珍贵。伊九终于湿了眼眶，方才郁结胸口的血气冲了出来。
“不，我不是尹梦夏。”伊九依旧否认，“尹氏是善良一族，没有这样残忍而肮脏的族人。”仇恨蒙蔽的眼镜再看不见色彩，沾满鲜血的双手再难触生机，尹梦夏不过是过去单纯时间里的善良女孩，如今世上只有伊九。
杂草丛生，屋檐凋敝，三年无人居住，这里仍旧是尹氏一族的世外桃源，静谧溪水，蓊郁远山，斗转星移不曾改变。
“果然也只有这样的青山绿水才能养育出善良的尹氏一族啊。”万小心感慨。当时正是万小心请来了少林圆空大师、青云观凉风道人前来化解了最终的恩怨。荀一敬惊吓过度，神智难清，但总算保住了一条性命；青城人民退去，从此自给自足，安居乐业；尹氏一族洗清冤屈，经历种种坎坷，终于举族回归故土。
只是伊九不知所踪，世人皆惋惜那绝世容颜再不得见。
“原来万公子一直都在。”荀空回想始终，才发现一直忽略了一个始终没被重视的人。
“在下一直仰慕九姑娘。”万小心脸面微红，依旧朗然微笑，“当然，致力弄清江湖的每一件事也是在下毕生追求。”
尹氏一族在洛江一方世外桃源生活已久，他们崇尚女娲，敬畏生命，族人人心向善，鲜少涉足江湖。当年尹梦夏因着好奇跑出去闯荡，遇见了荀空，两人情投意合，尹梦夏无所保留，教着荀空修习幻术。当荀空小露一手之际，被钟许与赵雄鹰窥见，二人不满足于从荀空那里窃来的雕虫小技，于是哄骗尹梦夏的族人教授幻术。
钟许深感幻术之强大，认为将来尹氏一族成为他称霸武林的障碍，于是联合赵雄鹰和荀一敬，污蔑尹氏为妖族，尹梦夏为妖女，幻术惑人心神，乃西域妖术，恐为祸武林，联手除之。但荀一敬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剿灭全族，便劝说钟许留下尹氏，断其双手，使其不能再用幻术。
尹氏阖族始终被关在青城地下，三年未见阳光，三年未获自由。
而坠入弱水的尹梦夏，获良人相助，救其性命，修其武功，至于容貌，湍急的河水和冲撞的岩石早已令她容颜溃烂，不得已易容换貌。
三年后，她以幻术先杀赵雄鹰，给钟许和荀一敬种下一颗恐惧的疑窦，知道尹氏前来复仇，必先确定尹氏族人是否安在，此时万小心暗中尾随，得以确定尹氏一族囚禁的位置。
“原来她真的是……她经历了怎样的苦楚，才会变得与当年截然不同。”荀空叹道。
“你别怪她，她责怪是自己带来全族厄运，所以背弃族规信仰，背负全族仇恨，若非足够坚强，如何自地狱而来复仇。伊九伊九，便是将尹字深深嵌进仇里啊。”万小心望向远方，仿佛那抹倩影就在眼前。她终究还是善良的，卸下仇恨，却放不下女娲的谴责和对族人的愧疚，只是江湖飘摇，不知她何时才能释然回家。
“我等她。”荀空握紧双拳，为梦夏守护尹氏一族。
枯坐等一人，遥遥归无期 （图源网络，侵删）
“我不信你什么都知道。”一个小童瞪大眼睛指着招牌问道。
茶摊招牌上书：濮阳万小心，江湖百事通。
“你一定不知道洛江桃源的江口为什么有一尊活石像。”小童一脸得意洋洋地看着万小心，要将他问倒。洛江桃源的入口，有一个布衣男子，日日坐在江口瞭望，日升日落，风雨无阻。从没有人同他讲过话，他常常一动不动，大家都叫他活石像。
万小心喝了一口凉茶，叹道：“枯坐等一人，遥遥归无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