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腿(短篇小说)

2016-06-02  本文已影响422人  花尾狐

 一

"我猜李立今晚一定会向你求婚,不然会约在全城最好的曼哈顿酒店?"
听了叶子的话,欢欣仿佛看到李立坐在高雅大厅内,手里捧着九十九朵玫瑰。
"一定要他求三次婚才同意,男人就是这样,越不容易得到的东西越珍惜。"叶子摆出一副婚姻专家的模样。
"我们谈了七年!"欢欣掐指一算,"大学三年,毕业四年,整整七年!"
"OH MY GOD,"叶子的音调提高八度,"七年!你们居然还没分?"
欢欣只差把手里的纸巾塞到叶子嘴里。
"分手?我们好着呢。"欢欣翻起白眼,她的眼睛又大又圆,眼白翻上去眼珠几乎不见了。
李立与欢欣好着呢。至少,欢欣如此认为。他们没打过架,没吵过嘴,甚至脸都没红过。他们有相同的兴趣,都喜欢游泳,一到夏天,两人就象两条鱼,来回在泳池里穿梭;他们都喜欢吃路边小摊,游完泳边撸串边喝酒边吹牛,是他们的保留节目。他们还有一帮共同的朋友,每到周末,呼朋引伴,聚会烧烤,好不热闹……总之,他们天生一对,如鱼得水,就连在床上,他们的默契度也是无与伦比。
欢欣严阵以待今晚约会。她想起第一次与李立约会,也是这般忐忑。出门前一遍又一遍检查衣服是否合适,妆容是否精致。为了今晚约会,她还特意请叶子做她的私人造型师。叶子是时尚买手,有了她的助阵,她一定会是当天曼哈顿酒店最漂亮最幸福的女人。
通常,恋爱中的女人总不愿听到分手二字。叶子看见欢欣面有不悦,自知说错话,赶紧打消欢欣不满。叶子说起第一次见李立情形。当时她们刚唱完卡拉OK,出来已是深夜。凛冽的寒风呼呼而来,吹得几个姑娘花容失色。这时公交车下班了,出租车一时也没踪影。她们站在中山路缩头缩脑,怪叫乱谈,逗笑取乐。有人提出,为测试男友的爱情值,各自打电话给男友,谁的男友第一时间赶来救驾,谁就可以免费参加一次腐败活动。众人嘻笑着同意。结果,大家翘首引盼,最后只有李立骑着自行车满头大汗赶到。叶子总结说,李立这人貌不出众,倒是细心体贴,将来一定也会是个好丈夫。
欢欣莞尔一笑,她欢欣看中的人还会有错么?
两个女人把话题转到衣服上。去曼哈顿酒店自然不能穿得马虎,更何况是终生值得纪念的求婚之日。在叶子的建议下,欢欣选了一件天鹅绒黑色礼服套裙,外加一件银色短衫,再配上珍珠项链和珍珠耳环,整个人看上去既庄重典雅,又随性精致。两人又对妆容和鞋子进行探讨,三个时辰之后,欢欣浑身上下焕然一新,顾盼生辉。


曼哈顿酒店大堂内,欢欣与李立靠窗而坐。
欢欣环顾四周,捕捉到几个男人的目光,发现大厅内最漂亮最优雅的女人果然是自己。
但是,她并不高兴。相反,一丝不快悄然腾起。
李立见到她时,居然没有夸她漂亮,甚至,手里也没有玫瑰。
欢欣决计保持沉默,除非李立说些漂亮话哄她开心。
李立正低头研究菜谱。
欢欣皱起眉头。她发现李立上身穿件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下身是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
求婚难道就不能穿得正式一点吗?欢欣几乎要脱口而出,但还是硬生生地把话吞了回去。
李立点完菜,也不和欢欣说话,目不转睛看桌上的柠檬水。
柠檬是刚刚放进去的,欢快地在水里舒展腰肢。
“怎么到这么贵的地方来吃饭。”欢欣终于开口,语气中包含抱怨和嗔怪,正象贤淑妻子的口吻。
她安慰自己,毕竟,求婚是件大事,不能使性子。
“难得。”李立欠了欠身子,突然有点局促不安。
欢欣看他的窘样,心里舒坦些。
求婚对男人来说或许真是件难以启齿的事。
“你觉得我今天怎么样。”欢欣恢复兴致,努力让事情顺利地发展。
“挺好的。”李立恢复神色,一本正经看着欢欣。
“你怎么不穿西服?”欢欣又进了一步,有点咄咄逼人地问道。
“刚下班,来不及换。”李立是个记者,经常在外面跑新闻。
服务员把菜端上来,两人把注意力放在品尝兼评论菜肴上。
他们还喝了点红酒助兴,不一会儿,两人脸上飞起红晕。
快到尾声,欢欣等不急了。
难道花上千元只是在这里吃顿华而不实的晚餐?
欢欣闷闷不乐把疑问抛给李立。
“啊,这个,还真是有点事。不过你答应我,不要冲动。”李立的眼睛透露出乞求的意味。
“绝对不会。”欢欣心里暗笑。求婚而已,我已经练习上百遍。
李立的嘴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反复四五次。欢欣看着都急死了。
李立终于开了口。
不过,他没有象欢欣意料的那样,向她求婚。
欢欣也没有象李立意料的那样,冲动不安。
欢欣直接晕倒在桌子上。
这是两人都始料未及的结果。

李立说分手的时候,欢欣只觉眼前一黑。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房间另一头,李立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
键盘敲击声音侵入她的耳膜,进入大脑,直击心脏。
李立敲的哪是键盘,是她的心。
欢欣的眼泪象两条清澈的溪水,一股一股地往下流,半边枕头都浸湿了。
她越哭越想,越想越哭,直至大声抽泣。
李立听到声响,赶忙起身,坐欢欣旁,眼里犹有愧疚。
“为什么分手?”欢欣努力抑制悲伤,双手紧握一团,泪水顾自流个不停。
“没意思。”李立垂眼,不敢再看欢欣。
“没意思?”欢欣冷笑,“要怎么样才有意思?”
李立说:“我也不知道。可能太平淡了。”
“那我们结婚吧。”欢欣脱口而出。
这句话本来要从李立口里说出。现在关键时刻,欢欣也不再矜持。
“结婚?不,我还没做好准备。”李立不看欢欣,他的眼睛望着地板,好象那里发生重大新闻需要全神贯注。
欢欣欲言又止,深深地叹口气,猛然把被子蒙住脸,哭泣声随着被子的起伏一声声传来。
第二天,趁欢欣上班之际,李立搬离两人租了四年的房子。
欢欣回到家,闻着还残留了李立气息的房间,一冲动割腕自杀,血流到门外,邻居发现才救回条命。
欢欣住院的时候,李立来看了一次,当时叶子也在。
叶子的直性子当着欢欣的面大骂李立,“欢欣大好青春年华跟了你,你说分手就分手,还是个人吗?”李立任凭叶子大骂,走到床前,弯腰对欢欣说,不要做傻事,好好保重身体。欢欣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哽咽着说,“你真的不爱我了吗?”李立伸出手,帮欢欣把脸上的泪水揩掉,犹豫片刻,然后凑在她耳边说,“以前爱,真的爱。”
欢欣的眼泪流得更欢。她紧紧地抓住李立的手,痛苦地说道:“分手可以,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分手,李立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和我一起去三亚旅行。"他们曾说去三亚度蜜月。
李立一口答应。
李立起身要走,叶子拦在面前。叶子个子高,和李立站在一起两人几乎平视。
"我有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移情别恋?"叶子的眼睛里充满愤怒,她一直以为李立是身边硕果仅存的好男人,没想到相貌如斯的李立也是如此。
“这不关你的事。”李立淡淡地说,从叶子身边侧身离去。
“呸,陈世美“”叶子冲着李立的背影,恨恨地说。
欢欣假装没听到。
她抬头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残留的水渍象一艘在大海中风雨飘摇的小船。


欢欣和李立的三亚之旅说走就走。只是,到了三亚,欢欣推说不舒服,一连三天呆在酒店。
李立随她性子,也不强求,老老实实陪着欢欣。
晚饭过后,李立提议去海边散步,欢欣难得点头同意了。
海浪声长长短短地呜咽着,远处几只黑色的海鸥在海面久久盘旋。
他们一前一后,光脚踩在细软的沙滩上。
有时候,他们简短地说上两句,然后陷入长长的沉默。
分手的愁绪始终包围他们,象一团絮满水滴的乌云,笼罩在头顶。
一只洁白的贝壳出现在眼前,欢欣弯腰拾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不一会,贝壳化身一道优美弧线,被欢欣扔入海里。
他们往海的深处走去,几块裸露的礁石引发他们的兴趣,不约而同爬了上去。
他们坐在同一块礁石上,因为只有这一块礁石平整得可以容下两个屁股。
海风温柔地轻抚他们的脸颊,海浪却前仆后继滚将上来企图吞噬他们的双脚。
“有点冷。”欢欣打了个寒战。
“嗯,要涨潮了。回去吧。”李立回答道。
“我还想坐一会儿。”眼前宽阔宁静的大海这般安宁,欢欣倒想看看它狰狞的样子。
李立伸出臂膀抱住欢欣。
这是李立说分手以来,两人头一次肌肤接触。
一阵暖流涌进欢欣心田,本来僵硬的头软绵绵地倒在李立的肩膀上。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隔膜似乎刹那间有了个裂缝。
“李立,我们能不分手吗?”欢欣带点乞求的声音在波涛声中响起。
李立用力搂了搂怀中的人,说:“不如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一段时间是多久?”
“一年,或者两年。”
欢欣仿佛看到希望:“好,那就一年,如果一年以后我们都没找到合适的,就还在一起。”
当男女情感难以为继的时候,选择暂时分开是较好的选择。一方面,想分手的一方不致一时念头错过本该执子之手之人。另一方面,不想分手的一方仍然享有复合的希望。只要有希望,日子就有过头,悲伤就不会过度。
他们都满意这一决定,并对当下和谐安宁的气氛产生迷恋,久久地坐在礁石上不愿离去。
直到海浪快要打湿小腿,他们才惊慌地发现,这块礁石俨然成为一座孤岛。
他们赶紧站直身子,转身朝沙滩望去。
礁石距离沙滩足有一百米远,游过去要冒很大风险,更何况只有李立会游泳。
海水涨潮的速度正在加快,咆哮着向他们发起进攻。
“救命,救命。”两人举起双手,向岸上呼救,可是回答他们的只有此起彼伏的海浪声。
欢欣紧紧搂着李立,心中一片惊恐。再看李立,双眉紧蹙,脸色发青,一副了无希望的样子。
“怎么办?我们会死吗?”欢欣喃喃说道。
“都是你说要来旅行。”李立埋怨道,挣开欢欣搂着的右手。
他不想死,做梦也不想到会是这般结果。
欢欣也责备着自己,如果不是她不舍得分手,也不会来这里送死。
海水已经赶到他们站着的小腿边。
如果大浪冲来,他们极可能葬身海底。
欢欣眼泪忍不住流下来,但还是拼命抑制不要哭出声音。
她怕抽拉声激起李立更大埋怨。
“你听,好象有船来了。”李立侧耳倾听着。
“快叫救命!”李立大声喊道。
他们和波涛汹涌的海浪作战,海浪声低,大声呼叫,海浪声高,细心聆听。
这样呼叫了七八分钟,果然看到一艘救援船朝他们驶来。
两人相视而笑,心中恐惧烟消云散,希望就在眼前。
可是,欢欣太过兴奋,脚下一滑,跌落到礁石下方。
李立条件反射地伸手要抓欢欣,却只触摸到一点衣服,眼看着欢欣被顺势而来的大浪卷进海里。
李立冲着行驶过来的救援船拼命大喊,“快,有个人被海水卷走了。”
次日中午,欢欣的尸体被打捞上岸。
她死的样子并不吓人,相反,嘴角似乎保持着上扬的曲线,那是临死时看到救援船时露出的笑容。

侯客室内,身心疲惫的李立拨通了一个电话:“叶子,是我。我们演得太过卖力,到底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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