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
“哪儿敲锣打鼓的,哪儿又死人了?”
“成义叔,你看瑶沟墚上戴孝的那群人,前两天不是听说孙建柱他爸不行了?怕就是他爸死了。”
“功根,你说的不对,不是只孙建柱他爸死了,他妈也死了,不信,你仔细看看瑶沟墚上是不是有两方棺材?”
吴功虎伸长脖子,踮起脚尖,往瑶沟墚方向细细看去,“呀,还真是的,建柱他妈身体一向都美美的,咋突然就死了?”
吴功虎右手摸着下巴的胡须,努力地回想着。
吴功根和吴成义猴急地看了一眼吴功虎,“你知道你就快说,怎么着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吴功虎把右手在下巴上滑动了几下,抬眼对他们说道:“成义叔、功根,你们教我想一下,这两天儿记性不太好。”
“行啦,我想起来了。我邻居功田是孙家的远房亲戚,他前天给我说的这件事。建柱他爸有病这多年了,最近病情又加重了,连饭都吃不了,只能喝点稀得跟水一样的米汤。那天,建柱他妈把米汤熬好,用小碗盛了一碗给他爸端去,他妈说扶他爸起来,好给他爸喂,手刚伸到他爸脊背底下,冰凉,他妈一惊,一想不对,不可能是自己手太冰,烧了这半天的火,手就是烤都烤热了,那就是……,她不敢想,她手中的碗早都掉到了床上,打湿了一块被子,她把手伸到他爸鼻孔前一试,一丝儿气都没有了。他妈一下子就昏倒在床边,她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只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她以为她做好了准备,可以忍受他先离她而去的痛苦,但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无法承受。过了一会儿,她醒了,她强勉爬起来,把这事给建柱和建国打电话说了,教他俩赶紧回来。建柱他爸入殓的那一天,他妈看起来怪怪儿的,跟丢了魂一样,等给他爸盖上棺盖,钉上钉子后,他妈就一头撞在了棺材上。”
吴成义长叹一声,“这样也好 ,他们俩一辈子多灾多难的,为了在一起吃了不少苦,我还记得他们刚结婚那几年,村里人整天嚼他们的舌头根子,按辈分,他们是舅甥关系,可是他们之间偏偏有了感情。现在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再也不会有人成天说三道四了,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他们俩了……”
吴功虎不等吴成义把话说完就打断他,“成义叔,谁说不是呢,可谁能想到偏偏有人要把他们分开。”
吴功根满脸疑惑,“死者为大,人都死了,谁还敢说啥?”
“成义叔、功根,听我给你说。建柱他爸还没有下葬,他妈就死了,再一个,他妈是撞死的,不是正常死亡。阴阳先生按着他们的生辰八字算了一下,说:“他爸和他妈死的时辰相冲,不能埋在一起,但是他们还得在同一天下葬,不然对后人的财运有影响。建柱他爸再搁一两天这都没啥,但是阴阳先生说他爸跟他妈不能搁一个屋里,而且不能搁在老二建国屋里,所以现在是把他爸搁在屋里,把他妈搁在场里。这他妈娘家人就不行了,他舅站在场里,手指着建柱骂‘把你个狗不食,狼不吃的没良心的东西,你妈嫁到你屋来,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到你屋,她可享过一天的福没有?你忘了你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现在你把你妈搁在门外头,你妈那时候要是知道你是个这么不是人的东西,就应该一把把你捏死在蒲篮里……’他舅就算再亲也是外人,埋人这事还是人家孙家说了算的,到底没有把他妈搁屋里。”
吴成义心下一寒,“都说养儿为防老,他妈还没有教他兄弟俩养老的,他们就这样对她,这教做大人的,谁能不心寒啊,哎……”
功根擤了擤鼻涕,“成义叔,这都是那阴阳先生胡说,要怪就怪阴阳先生胡吹冒撂,还有这种说法,我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吴成义看都没看吴功根,“你能活了多大,这种说法我都没有听说过,也许有吧,阴阳先生跟孙家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胡说?就算是阴阳先生胡说,那也要建柱兄弟信哩。现在是新社会,大部分人都不信这一套,查日子、看地方只是顺应风俗,再个图个吉利。说到底还是建柱兄弟一听到影响自己的财运就忘了妈。哎,现在这些人呀,为了钱,什么都可以不要……”
吴功根、吴功虎呆立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敢说。
还是吴成义打破了沉默,“行,都回吧,再在这儿待下去也没啥意思,今,天气还好,到地里做点啥吧。我回呀。”
吴成义走在路上,他忘了回家,他只是没有目的的走着,排遣心中的忧愁,“自己养的儿子到时候是个啥样子呢?会不会跟他们一样?……不会,他们应该不会,我和他妈可是一下都没舍得打他们……可建柱他妈打过他们兄弟俩吗?好像也没有吧。哎……”
河堤上,一个孤独落寞的老汉,佝偻着背,高一脚低一脚换着沉重的步子,高一声低一声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