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地久有时尽

太小的时候总是愿意相信天长地久，总以为很久会很久，总以为陪你一起笑的人会永远陪你，所以我们对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一点都不懂的珍惜，直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姥爷在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再过多少年会见不到他，直到他走了我也不想承认那个房子没有人住了，没人会在过年的时候和表哥他们打麻将了，没人会笑着给我们压岁钱了，也再也没有谁会亲手蒸红豆馒头炸丸子分给我们带回家了！现在我的世界再也找不到他了，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我没有想过他会一直陪着我们，因为我知道没有谁会一直陪着一个人一辈子，但是我想过最起码在我生活稳定有一定经济实力之前他不会离开，最起码他会等到我能孝敬他的时候，他能看到我上大学的样子，他能看到我结婚时的样子。印象里，姥爷的身体一直很好，早上起来跑步，吃过早饭串门和人家打麻将，下午没事的时候还会松松小院子里的土。但都是我以为，也就因为“我以为”，没有在他在的时候好好珍惜时光，“我以为”输给了“到头来”！他还是住院了，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他住院，不是吃点药就可以好的病！

那天晚自习回家我只看到爸妈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我妈没看电视剧一个人低着头，我爸也不和我说“回家了啊！”，只是看了我一眼就不再说话了。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感觉怪怪的，想问什么却不敢说话。我以为他们又吵架了，我以为他们要和别人一样闹离婚，我在脑海中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原来他们是因为姥爷变成这样沉默寡言。十一点钟左右老爸走到我房间告诉我姥爷住院的事，一瞬间觉得脑袋嗡嗡的，心跳好像也停止了，似乎还有点喘不过气，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电视里演的那样人在受到刺激时会突然晕倒的是真的。我追着老爸问是什么病，他说不知道，得等报告。我一下子像没事人似的告诉老爸“没事的，姥爷身体那么好肯定没什么事，医院就这样吓你们的！”其实我心里也在害怕，我也在担心姥爷的病，却不得不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安慰老爸，最起码我不能让老爸看出来我会因为姥爷这个病表现出异样，只想让他们不用担心我，只想让他们误认为在我心里姥爷没什么大问题，我不能也让他安慰我。老爸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声气告诉我早点睡就离开了房间，房间安静的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呼吸声，也就因为这么安静我好像听见了老妈啜泣的声音。

18岁的我第一次听见老妈抽泣声，那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尝试逼着自己不去想姥爷的病到底有多重，不去想这一次我们家该怎么办，但是没用。

我知道爸妈为了不让我分心专心准备高考都没和我说过具体的情况，只知道老妈每天中午都要去医院送饭，饭桌上永远都只有我一个人。我知道有些事不能问，对她也只是说些学习上的事，我们像是约好了，谁都不提姥爷住院的事，只是偶尔妈妈会告诉我“你姥爷问你最近学习怎么样了？”“你姥爷喜欢喝大骨汤，明天接着做！”这些。而我每次也是从这些微小的信息中推测出姥爷的状态应该不错，毕竟想吃饭，胃口没什么问题。也不知道那时候的我哪里来的自信，总是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觉得姥爷肯定没什么问题，所以他住院几个月我一次都没去看过他。

我以为自己的心里不难过，我以为我自己够乐观，但都是我以为。其实我是害怕，害怕去医院看见的他不是我过年时看见的样子了，害怕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害怕他不再和我说话，更害怕看见他被病魔折磨的不成样子，因为害怕面对所以一直不去医院！

很多人亲身经历过的人对我说“如果以后不想后悔就抓紧去医院，你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去，以后想见也见不着了！”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是听不进去，我还是一边抹眼泪一边固执的不去医院，我还是强制告诉自己要相信他会回来和我一起过年的！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自己还是太胆小，还是太害怕面对现实，还是太害怕离别，更是害怕面对真正内心的想法！

从来没有想过我妈会用祈求的声音跟我说话“你去看看你姥爷吧，他恐怕撑不久了，嗯？好歹最后也让他看看你，行吧，明天去，嗯？”我到底该有多过分，都要我妈求着我去看姥爷，我到底该有多混蛋，非要到最后才知道后悔吗？很想很想和我妈说对不起，很想很想告诉她我不是不在乎姥爷，我不是不关心姥爷，我只是害怕看到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不一样，我只是害怕这是最后一面，我只是害怕以后过年的时候少了他。但是我说不了口，大概我妈也知道我的想法，所以直到最后不能再拖的时候求着我去看他！我以为我不去看他一切就不会发生，我在心里固执的认为只要我不去看他还是以前的样子，只要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又是“我以为”，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有那么可笑，竟然相信“我以为”而不去看看那个等着我去陪着的老人，我也差点因为“我以为”错过了最后一面！

现在还是没法忘记那天，最后一次和姥爷呼吸同一个世界空气的见面！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虽然告诉自己无论怎样都不能哭，虽然告诉自己在他面前还要笑的和以前一样，但是见到他以后所有的伪装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打着止疼药已经睡着的他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如果可能我一点都不想用皮包骨头来形容他，还是那么贴切。老妈坐在床边的板凳上手握着姥爷那已经被针管扎的发紫的手，她的眼睛已经肿了，我知道除了熬夜还有伤心。我坐在床的另一边低着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是努力压抑着要流出来的眼泪。

过了一会姥爷翻身子，我抬头看见他醒了。“爸，小孩来看你了！”我听见老妈很大声的对着姥爷讲我来看他，然而姥爷却说“嗯...看....不清了.......这...是谁.....”看不清了，他连我都看不清了。“姥爷，我是小雅呀！”没时间伤心了，我不能让他听见我哭，还是装作以前和他说话的语气，看着他的眼睛跟他说。“哦.....小雅啊....”如果不是离他很近都快要听不见姥爷说话的声音了，我知道现在的他肯定很自责的没认出我，肯定很自责没法看清高考过后的我，但是我更自责，我总是活在自己假想的世界里认为他很好，随意的挥霍着对他来说一天就像十年的日子，自以为学个生物很了不起觉得病情没那么厉害，我才是那个最对不起他的人，我才应该是最自责的那个！

我不敢碰他，只是一个人帮忙举着吊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人为举着吊瓶，可能因为姥爷的血管容易回血吧，这也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这也就是我和他的最后一面，夹着疼痛和看不清。

老妈是姥爷四个孩子中最小的，我也是在那些兄弟姐妹中最小的！所有人都知道姥爷放不下的就是我们一家，他没看到我的通知书，他没看到我结婚，他没看到我将来的工作是什么样，他也没有看到老妈像大姨那样在家享清福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的病让老妈受累了，他觉得自己的病拖累了很多人，他有很多很多遗憾我们都知道，我们对他何尝没有遗憾呢！没有好好陪着他，没有在他生病的时候整天守着他，没有带他走遍大江南北，没有让他喝到各种酒，更没有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不遭罪的离开，这些都是我们的痛！

出殡的那天没有下雨，他们都说是因为老天知道姥爷一辈子都是好人，想让他一路走好。是啊，一直到前一天都在下雨，完事后也一直在下雨，唯独那天没有下雨。这好像真的就像姥爷一直说的那样“人不能坏，做善事没有错！”，所以到现在我也一直相信这句话:我人可以不好看，但是心肠得好看，这是必须！

没有人会陪你一辈子，更没人会照着你想象的世界生活，所以在能抓住的日子里好好珍惜身边的人，有的时候你真的不知道在你看来就是简单的一天对有些人来说就像十年那么长。希望看到这篇文章的人不要像我一样，让“我以为”毁了很多后来你才知道珍惜的东西，不要只知道“天长地久”，也要知道“天长地久有时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