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碎记（2）

今天奶奶包了韭菜饺子，让我去拿。

爷爷在卧室躺着，一看到我，就想起身。用了一下劲儿，没有挪动身子。我赶快过去，扶他坐起来。奶奶怕爷爷因为脑萎缩，把所有的事情和人都忘记，就会不停地问：“这是什么？这是谁啊？”爷爷总是认得我，叫的出我的名字。就连叫我三姑，也会说是我。

有一次，因为工作忙，我一连两周没有去看望爷爷。一回到家，奶奶就说：“昨天还在念叨，楠楠咋不来了？”爷爷还知道年初我告诉他的事情——我去六中教书了。可是，他见了我，想问我在六中挣的钱多不多，吃的好不好，一张嘴，却心管不住嘴了。语言组织不起来。但是，我似乎明白他的心，他没有问，我就答了。他点了点头，我知道我说到他心里了。

叔叔把晚饭做好了，我扶着爷爷站起来。他的力气还能挪动脚步。可是，站起来的那一刹那，我突然发现，爷爷和我一样高了。不，这不是我记忆中的爷爷。记忆中的爷爷，骑着大洋车，带着草帽，敞着白衬卦，去下地了。他是那么硬朗。爷爷很高，有1米73的样子（在如今，1.73不算高）地里的活都是他干，身体是那么健康。一辈子没有住过院。

岁月并没有遗忘他。

爷爷一天天在变老。他变成了和我一样高，驮着背，在我的搀扶下，一步步往前挪着脚步。

终于，挪到了桌前，我慢慢地让他坐到马扎上。他才松了一口气。

奶奶把饺子盛到袋子里，扎好口，递给了我。

我跟爷爷说：“我走了哈！”

爷爷点了点头。有一段时间，我对爷爷一点耐心都没有了，因为爷爷耳朵不好使了，我跟他说话，他多数对牛弹琴，我就火急火了地使着嗓子吼，爷爷委屈地都快哭了。

而今，他什么也听不清。他也不问了，话很少，就像回到了刚学话的小孩儿，词汇就是词语而已，一句话也连不成了。

爷爷看着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