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忏悔

母亲大人，我在给您写信。不知天堂的邮局正月里是否打烊，这封信是不是能传到您的手上。

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人们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我望着明亮的圆月，心中却升起丝丝惆怅。柔和的月光照在我的脸上，似您温暖的手掌在抚摸我的脸庞。望着，望着，我好像从月亮上，看到了您熟悉的身影。我真想插上翅膀，飞呀飞呀，飞到那棵茂密的桂树下，还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您的身旁，互相诉说思念，一起回忆那些难忘的时光。

啊！慈祥的母亲，每每回想起我以往那些固执、粗心和无礼，心里就隐隐作痛，好似一把盐撒在了伤口上。当我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想对您说一声“对不起”时，您却早已驾鹤西去，魂归天堂。

儿深知您有一颗柔软博爱的心，您不会嗔怪儿子的无理，可我又怎能把自己的无知原谅？望着圆圆的月亮，我的心在忏悔。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做个好儿子，不再让您失望忧伤，不再让您在生活的重压下，又添心灵的创伤。

娘，您还记得那个寒冷的夜晚吗？也许您早已没了印象，因为这样的夜晚，您肯定经历过太多，从而变得非常平常。但您那晚的形象，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至今难忘。我当时大概八九岁，半夜醒来，昏黄的煤油灯光里，看见您的背影映照在墙上，显得那么高大雄壮。您不倦地摇着纺车，纺车发出的“嗡嗡”声，在屋内弥谩，似一曲美妙的乐章在奏响。

全家的穿和戴，全在您的手上，您是全家温暖的希望。我睁着惺忪的眼看了一会儿，随后又进入了香甜的梦乡。啊，母亲，那个寒冷的夜晚，您熬到啥时光，难道是启明星悄悄地升起在了东方？我真是一个不懂事的儿子，看着您忙碌的身影，没想到劝您早点儿睡，劝您细水长流，来日方长。后来，您的眼晴老是流泪，是不是常年熬夜造成的伤？

日升月落，冬去春来，转眼，我的嘴上也有了胡子，也和众人一样娶妻生子度时光。但一个困扰人们千百年的难题，从此摆在我的面前，让我真真地费思量。您与儿媳的关系，就像夏日的天，时阴时晴，时而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时而晴空万里显骄阳。 我为找不到缓解双方矛盾的方法而苦恼徬徨。

我当时的做法，无疑于抱薪救火、火上浇油，使本就熊熊燃烧的火焰着得更旺。您和父亲几次被气哭，妻子却说我对您们太偏向。我后来才明白，家不是讲理的地方，需要用温情和理解架起爱的桥梁。当时的我，若能冷静一些，理智一些，您们婆媳之间的关系也许不至于那么僵。我当时的做法，看似是尊重您们，是在维护您与父亲的尊严不受冲撞。可现在想来，我当时的做法，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使婆媳关系更加紧张，如同把发条越上越紧，随时都有可能要崩裂一样。

望着圆圆的月亮，柔和的月光犹如您慈祥的目光。娘，您的老年时光，我没能让您安享，没能让您那经历无数磨难的心灵，得到一丝慰藉和欢畅。我作为一个堂堂七尺汉，身为您的儿子，真是无地自容。

娘，我想对您说声“对不起”，我辜负了您和父亲的期望。非但没有让您们以我为荣，反倒让您们的黑发，逐渐染上了白霜。我真愧对您们的教养。

娘，那一年，看到您年逾古稀，身板依然硬朗，我天真地认为，您会长命百岁，身强体壮。可万万没想到，可怕的病魔已悄悄地侵蚀了您的肌体，但当时您看上去依然安然无恙。后来发现您的身体不对劲，就带您去邢台看病。当时，还不知道您的病是那样严重，竟没有医治的良方。

您此前从没有离开过家乡，不知城市是啥模样。在邢台住院期间，我和您抽空去街上转了一圈儿。看见有一人在路边摆地摊卖东西，您忍不住驻足观赏。我却催您快走，我认为那些东西不值一看。在我的催促下，您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那个让您感兴趣的地方。

啊，愚蠢的我，竟不会把您的心情体谅。我本应该领您逛逛商场，最起码在那个地摊旁，陪您一起评头论足，再买上一两样东西，使您稍解对城市的渴望。没有，没有，我没有这样做，我让您将失望和遗憾带到了天堂。我想反悔，我想补过，机会却像海上的海市蜃楼那样虚无缥缈，遥不可及。我心中的悔恨，再也无法消除，除非您能起死回生，依然慈祥地站在我的面前拉家常。

病魔在一点点儿地啃噬着您的躯体，您明白，自己就像一盏正在燃烧的煤油灯，即将油尽灯枯，停止散热发光。一天晚上，您来到我的房间，把三百元钱递到我的手上，平静地说：“这钱我花不着了，你现在手头紧，拿着也许能顶点用。 ”我望着你瘦削的手和强颜欢笑的脸庞，我的眼泪差一点儿涌出眼眶。我知道，这三百元钱是我们兄妹五人给你的零花钱，你省吃俭用舍不得花，这钱我怎么能要？您硬塞给了我，并且还宽慰我说：“就是你哥知道了也不会怪你。”

看着这三百元钱，我的心在流泪，这哪是钱啊，这分明是您的一颗滚烫的心。您对儿子所有的爱怜，都被这三百元钱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一个雪花飞舞的冬日，您走了。带着对儿女的无限牵挂，带着对生活的无限眷恋，你静静地升入天堂。雪花飘飘，苍天为您落泪。原野皑皑，大地为您披孝。您走得感天动地。从此，我们阴阳两隔，要相见，唯有进入甜蜜的梦乡。

娘，您离开我们快二十年了。多少次梦里遇见您，相顾无言，我只是傻傻地将您观望。梦中醒来，我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和您说会儿话，为什么不把心里的思念对您讲？

您的躯体虽然去了，但您的灵魂早已占据了我的心房。每当看见把清光撒向大地的月亮，就好象看见了您慈祥的目光。月亮忘不了我，我忘不了月亮。望着天上的月亮，唯有泪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