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背着我去姑母家

那时候，我只有五六岁，个子矮小，但是很调皮。虽然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可是当时我最小，凡事哥哥姐姐他们都让着我，无意中也助长了我的淘气。

学龄前的事情，几十年后能够回忆起来的并不多，若非刻骨铭心，若非异乎寻常的，就难以形成一辈子没齿难忘的永恒记忆。

记得那时是夏天，父亲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急事要去姑母家走亲戚。我有两个姑母，大家都是同一个公社的，大姑母家当时我没有去过，我只去过小姑母家。小姑母家就在隔壁村，离我家大概只有五公里的距离，那时，最便捷的方法就是走路，可以说当时没有任何的交通工具可以利用。

由于天气十分炎热，大人走亲戚是不乐意带着小孩子的，嫌麻烦。可是，小孩子穷尽哭着闹着之能事，缠着粘着，如同跟屁虫一样，使得大人不胜其烦。父亲被我吵得没有办法，只好答应带着我去。母亲连忙找来一身比较漂亮的衣服帮我换上，还帮我穿上一双鞋。平时，在家玩是不穿鞋的。一切准备就绪，兴致勃勃，就要出发了。这时，大姐二姐在一旁，神神秘秘在嘀咕着：弟弟去“做人客”了，咱们中午要煮咸菜饭，那咸芥菜秫米饭可好吃了。

姐姐们这么一说，可把我为难住了。要去姑母家，就无法吃到咸菜饭；要留下来吃咸菜饭，就无法跟着父亲去小姑母家。也许这次是我人生第一次面临着两难的选择。我根本就拿不定主意，还在犹犹豫豫。可是，时间不等人。父亲反而在一边催促我快点，否则，他就要自己去了，不等我。大人们在一边说话，说趁早走才不会被太阳晒蔫了。

母亲这时候发话了：“喜欢去，你就跟着你父亲去吧！”于是，我毅然选择跟去姑母家。刚刚开始的时候，干劲十足，可是走着走着，就慢慢落下了，为了赶路，父亲干脆背着我走。我的印象中只记得父亲带着一个斗笠，父亲流着一头脸的汗，我也热得满头大汗。

好不容易到了姑母家，姑母家的房子是带一边护厝的大厝，也是我常说的闽南最具特色的古大厝。所不同的是，房子前面有一口方方正正的水池，水池旁边有一条路，我们是沿着这条路到了姑母家的。

父亲和姑母说话，我在一旁玩，姑母让表兄弟陪伴着我玩，可我一心一意想快点回家，根本无心思玩耍。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太熬人，恨不得马上就回家。

吃午饭的时间到了，姑母请我们到西边护厝“下过水”（闽南话）厨房吃饭。这桌饭是二表姐做的。父亲在一边夸奖二表姐饭菜做得好，姑母问我喜欢吃什么菜。面对满桌上炒花生米、苋菜、豆干巴、妙地瓜蔓叶的菜，我无动于衷，满脑子里就是家里的极其好吃的咸菜饭。姑母帮我盛了一碗“捞饭”，我食欲全无，一心一意快速回家吃咸菜饭，那种吃咸菜饭的欲望十分强烈，伤佛占据了我所有的心思。

要是二表姐煮咸饭，也许我就不会闹得如此沸反盈天。姑母全家还在一旁说好话，极力安抚。父亲被我吵得兴致全无，没有心情吃饭，匆忙吃了一碗饭，也许根本就没有吃饱，就带着我匆匆忙忙往家里赶了。

于是，父亲强忍着平时火急火燎的脾气，只是愤愤不平地说：“叫你不要来，你偏偏执意要来；来了，又闹着吵着要回家去……”姑母连忙在一边劝着：“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终于，可以回家了。于是，我执拗地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赶路。父亲看我走路慢慢悠悠的样子，反而比我更急，就背着我往家里赶。路上，顽皮小孩的我不吵不闹了，父亲也没有骂我打我。父子俩怀着两种不同的不快乐心情沉默着，还好，父亲没有暴发，父子两人相安无事回到了家。只是大热天，父子两个人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回到家，已经中午过后了。我问一下母亲，还有没有咸菜饭，母亲说，中午没有煮咸菜饭，只是煮了稀饭。此时，我才如梦初醒，仿然大悟，才知道是姐姐们在骗我，目的是让我不要跟着父亲去姑母家，天气酷热。

母亲担心我惹父亲生气，特地关切地问我，“有没有挨骂、挨揍。我如实地说“没有”。母亲还问我，是自己走路回来，还是父亲背着我回来的，我说“父亲背着我回来的”。母亲说：“这么热的天，你这是何苦呢！”

后来，二表姐住在香港，前些年遇到她，一见面，就提起小时候的这件往事。往事如烟，五十多年过去了，父亲、母亲，姑母也早已相继去世了，每当我回想起这件往事时，每当回忆起父亲背着我汗流浃背，忍着气没有骂我、揍我的那一幕幕情境时，我的内心总是充满着内疚和自责。都说父爱如山，是的，有谁不是偎依在父亲的肩膀上长大的呢！

当我们长大了，懂事了，父亲已经老了；当我们懂得珍惜，懂得怀念时，父亲早已不在了。今天早上，儿子发来微信“祝老爸父亲节快乐”我才知道今天是父亲节，于是，我想起了我威严有加我亲爱的老父亲，想起了许多历历在目的往事。“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我也学着写几段文字，以此怀念我的父亲、母亲，怀念已经作古的亲人。

                                （写于2018年6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