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鲁萨

2018-07-29  本文已影响0人  5e1fb11a095a

午后的阳光并不太好,空气像狗舌头舔舐着鲁萨光裸的脊背,让她想起从前的一个男友的舌头,他总是不厌其烦地把鲁萨的脊背舔个遍,鲁萨在那时会笑个不停,说,够了,够了。

现在鲁萨只是一个人趴在床上,如同一条搁浅的大鱼,无助而绝望。

她翻身下床,并不急于穿起上衣,她低头看了一眼胸前挺拔的乳房,它们有些寂寞地悬在那里,不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鲁萨动手取下墙上的一幅镜框,那是她同某个前男友的合影,两人偎依着坐在草地上,挺像那么回事儿,挺像恋人关系维护下的虚假状态。她把这张二十英寸的相片扔到了储藏室的桌子上,那上面有几幅她与某个某个前男友的合影,上面已落满了灰尘,给人一种很久远的感觉,鲁萨需要这种感觉。

今天是生日吗?鲁萨撕去墙上的一页日历,生日已过了三天,她竟浑然不觉。在往常,即使是自己忘了,也总会有人打来电话或送来鲜花祝贺。可是,可是,鲁萨走到穿衣镜前,套起昨天刚买的那件淡绿色的衬衣,她对着自己挤出一丝苦笑,她发现了眼角的一条鱼尾纹,细细的纹路已像魔鬼一样纠缠上她,无法摆脱。她打算去影楼照一张相,来纪念这条鱼尾纹的诞生。

影楼在这座小城的一棵大榕树的旁边,它的对面曾经有过一家面包店,鲁萨曾经在店里做营业员,也曾经和影楼里的一个美工谈情说爱。那仿佛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美工早就随一个小富婆滚到香港去了。鲁萨站在大榕树下发了一会呆,又抽了一支烟,往嘴里扔进一条口香糖,边嚼着边进了影楼。

摄影师是一个奶气十足的家伙,鲁萨问,小鬼,你有十八岁吗?他的手指向空中划了一个圈,说,妹妹,看你说的,我儿子都穿开裆裤啦。鲁萨笑着站到蓝色的幕布前,可是在闪光灯明灭的瞬间,她的笑容烟飞云散,我有笑吗?摄影师摇摇头,说,要不,再来一张。鲁萨拒绝了,就这样就这样。

走出影楼,鲁萨又回到大榕树下发了一会呆,她巴望着能看见一个熟人或朋友从身边经过。在这个屁大的地方极容易碰到一两个熟识的人。然而,走过的全是陌生的面孔,鲁萨有点失望,她从手袋里抽出一张面巾纸,包住吐出的口香糖残渣,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鲁萨转身看了一眼百货公司楼顶的大钟,时间已是下午,她想起自己还没有吃午饭,却一点也感不到饿,不过她得履行这道每日的程序,不然心里会没有着落,会感到有异于常人。

饭馆里的伙计正在看电视,鲁萨叫了几遍他们都装作没有听见。她大喊了一声,人都死了吗!几个伙计回头愕然地瞧着她,你吃点什么?

随便吃点什么。

我们这里没有随便。

鲁萨翻看菜谱,点了几道小菜,要了啤酒。

她环顾饭馆的四周,想起她曾经是常来这里吃饭的,有一次她在这里喝醉了,晕头转向,她的某个男友搀扶着她回到家里,那个男友是个火车司机,很健壮。他是把鲁萨抱上五楼的,还帮她脱衣、洗澡、甚至刷牙,给她剪了脚趾甲,还帮她穿起睡衣,盖好被子,到厨房煮了一碗热汤,一勺一勺地灌进她的嘴里。鲁萨回想到这里,不禁泪花闪闪,嗯,火车司机,她还坐过他开得那列火车呢。

饭馆的伙计们为电视上的一个对白而大笑不止,鲁萨抬眼看了一下屏幕,只看到白花花的一片,像是在梦里一样。

有人往饭桌上放了一张广告小报,鲁萨看到报上有一则婚礼启事,这新郎的名字很是耳熟,鲁萨把最后一点啤酒倒进胃里,想起了这新郎不就是“他”吗。他也要结婚了,当年口口声声对她说,今生非她不娶,现在却要了别人,男人从来都是把假话当真话来说,而从来是不会说真话的,女人们却全信了他们。鲁萨把报纸揉做一团,擦去桌上的酒沫,像是擦去男人留在自己身上的分泌物。

今天是星期天,街上的人却不多,有很多人移民到了外地,照这个速度,不过几年,这座小城就会迁空。

空空如也,到时候,剩下鲁萨一个人,坐在大榕树下听音乐,嗑瓜子、抽烟、嚼口香糖。还有回忆,没完没了的回忆,一直到白发苍苍。鲁萨想到这里,感到不寒而栗,随后又感到温暖。

这时,迎面过来一个男人,腿很长,鲁萨认出了是他,哪个他,反正是储藏室桌上某张照片上的某个他。鲁萨正思量是否同他打个招呼,而他已经走过去了,脸像一块土,没有一丝血色,没有一丝表情,没有一点人性。鲁萨曾为他怀过一个孩子,都有三个多月大的时候,她去做了人流,“长腿”很坦然地说,分手吧。鲁萨撑着虚弱的身子,嘴唇抖动着,大口地吞吃着空气,倒在客厅的地板上。等她醒来,见自己躺在床上,“长腿”还有一丝没有泯灭的良心。他只留下一张纸,上面写满了愧疚、抱歉、自责的废话,鲁萨把这张纸塞进信封又寄给了他。

很久没有碰到这个家伙,今天他却对鲁萨视而不见,擦肩而过。鲁萨呆立着,全身像被冻住一般,过了几秒,她到路边的垃圾桶找出一支酒瓶,她手持酒瓶,如同拿着一支手榴弹,朝“长腿”追了过去,鲁萨喊了一个名字,“长腿”回头应了一声,他的脑门已重重地被酒瓶击中,不知是酒瓶先碎,还是他的脑门先碎,他与它同时倒在了肮脏的路面上,“长腿”还头枕一条半新鲜的香蕉皮,像一个刚睡去的人。

鲁萨朝他的脸上晬了一口唾沫,“长腿”脑门上的伤口向外流着涓细的血,像是鲁萨在人流时淌的血。路人中没有一个人驻足观看这起蓄意的伤人场面,他们对此习以为常。

天色过早地阴暗下来,也许要下雨了。鲁萨觉得梅雨季节就要开始了,她很喜欢这个由潮湿、阴暗、悲伤、忧郁、等待组成的季节,雨水会冲刷去心头的一些往事,那些往事都是刺,扎得鲁萨遍体鳞伤。雨啊,快些来吧,我第一个恭迎你的到来,我把你当做唯一的知己。鲁萨一路想着,雨还真的来了,像一个从不爽约的恋人,嗯,鲁萨站在雨里,掉着泪,掉着,掉着,索性哭了起来,她想着在雨结束时,把眼泪哭完,这样一来,那条鱼尾纹也许会被泪水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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