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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女的故事》:是预言,还是历史?

2018-09-21  本文已影响272人  鱼鲜支

最近读的几本书里,印象最深的是一本《使女的故事》,加拿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创作于1984年的幻想小说。

根据这本小说改编的同名美剧,去年夺得艾美奖五项大奖,今年第二季的豆瓣评分又达到了9.1分。原著小说也随之大热,在出版三十年后登顶美国亚马逊畅销书榜单。

这足以证明这本小说的前瞻性。

小说讲述了公元22世纪末,在美国的一处城市遗址上,发掘出一只铁皮柜,柜子里藏有30盒卡式磁带。文物专家组装恢复了一台古老的录放机,于是,历史学家们得以把磁带上的录音转述成文字。在这批有一百多年历史的磁带上,一个女声讲述了她的亲身经历。

她的名字叫琼(June)。

她生活在21世纪初的美国波士顿,受过良好的教育,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和一个美满的家庭。一直以来,她和丈夫卢克、女儿汉娜一起,过着忙碌、幸福而又平凡无奇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剧变发生。

那天早晨,她发现自己的银行账户被冻结了,接着,她的雇主开除了所有女性职员。一个宗教极端组织接管了一切,在美国领土上建立起男权的、政教合一的“基列国”。他们试图按照《圣经》的字面意思管理社会,解决生育率不断下降的问题。

一夜之间,女性失去了财产权,而成为男性的财产。

她们被划分为穿绿色衣裙的夫人(上层男性的妻子),穿红裙、戴白色头巾的使女(上层男性的生育工具),穿灰衣、系围裙的马大(负责家务的女仆),穿棕色衣裙的嬷嬷(负责训练、管教使女)和穿条纹衣裙的经济太太(中下层男性的妻子)。

按照基列国的道德标准,所有被认为“有罪”的男性,包括通奸者、同性恋者、做堕胎手术的医生、开明的神父等等,都被吊死示众。

而那些“存在道德瑕疵”的女性,若尚有生育能力,就被迫成为使女;若没有生育能力,就被流放到殖民地,清理核废料。

琼和卢克试图带着女儿逃走,但他们失败了——卢克生死不明,汉娜被抢走,琼被送进了专门训练使女的红色感化中心。

在感化中心里,嬷嬷们对使女进行虐待和洗脑。若有人胆敢反抗,就会遭受酷刑。

受训之后,琼被派往大主教弗雷德家,她有了一个新名字:奥芙弗雷德(Offred——of Fred,属于弗雷德的)。

每到排卵日,她必须和主教弗雷德、主教夫人赛丽娜·乔伊一起,举行所谓的“受精仪式”。塞丽娜坐在床上,紧紧抓住琼的胳膊,而琼则躺在赛丽娜的两腿之间,静静忍受弗雷德的强奸。她别无选择,她只是一个工具,一个通道——主教和主教夫人之间的生育通道。

而这个仪式,是完全遵照《圣经·旧约》的记载,拉结曾对雅各说:

“有我的使女辟拉在这里,你可以与她同房,使她生子在我膝下,我便因她也得孩子。”

如果使女怀孕产子,那她在短暂的哺乳期后,就会被派往另一个家庭。如果使女被分配到三个家庭都未能怀孕,那她就丧失了机会——将被流放到殖民地,等待她的,只有核辐射和死亡。

使女的一举一动都被严密监控。她出门采购,必须与另一名使女同行,两人互相监视。在那所房子里,秘密指派的眼目随时可能告密,黑色篷车将呼啸而至,把她带走。

漂亮的房子,精致的花园,整洁的社区,就是囚禁她的监狱……


这个故事如此荒诞,但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却说:

“这本书里的每一个字,都曾真实地发生过。”

是的,她在小说里刻画的每一个细节,全都取材于历史。

这也是为什么,读这本小说,让我感受到初读《1984》时的惊心动魄——每读几段,就停下来,倒吸一口凉气:天哪,这是真的,这真的发生过。

譬如,琼成为使女之后,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她被派驻弗雷德家,就叫“奥芙弗雷德”;被派驻史密斯家,就叫“奥芙史密斯”;被派驻约翰逊家,就叫“奥芙约翰逊”……

一个使女代替了另一个使女,她们都叫“奥芙格伦”——没有人会注意到,某一个“奥芙格伦”消失了。她们不过是打着相同标签的罐头,是主教格伦的随意更换的微不足道的所有物。

女人失去名字,成为男人的所有物,这件事离我们并不遥远。比如,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我的曾祖母叫什么名字,她被称为“董文氏”——一个夫姓、一个父姓就代表了她,注明了她从属于谁。


在小说里,奥芙弗雷德说:

“充其量我们只是长着两条腿的子宫:圣洁的容器,能行走的圣餐杯。”

把女人当作生育工具和孕育孩子的容器,这对我们来说,也不陌生。

作家柔石在《为奴隶的母亲》里,反思了他老家浙江的一种习俗:“典妻”。丈夫可以把妻子典给别人生孩子,以获取租金。

柔石笔下的母亲,不得不和大儿子春宝分离,去秀才家充当生育工具。租期届满,她又不得不和嗷嗷待哺的小儿子秋宝分离。她是可以典当、出租的孵化器,根本不是人。

到今天,典妻的恶俗消失了,但拐卖妇女的恶行何曾有一刻停止?

电影《盲山》里,被拐卖的女大学生白春梅,被数人摁住手脚,遭受所谓“丈夫”的强奸。囚禁、毒打、强奸,日复一日,直到她生出儿子。这样的案件数以万计,甚至都不够格成为新闻。

使女奥芙弗雷德的脚踝上,被打上了四个数字的纹身,那是她的编号。她说:

“我太重要太稀罕了,不能让我枯萎凋零。我是国有资产。”

女人是国有资产,要充分发挥其效用,不容浪费——这样的方针,历史上曾不止一次施行。

二战期间,德国纳粹按照所谓“种族优生理论”,实施“生命之泉”计划。

他们在德国、法国、奥地利、波兰、挪威等国,建立了多个“生育农场”,迫使金发碧眼的女人与德国军官交配,生产所谓“纯种雅利安婴儿”。婴儿出生后,就被送给德国家庭收养。而一旦出现“次品”,护士会立刻将其毒死。

1966年,罗马尼亚总统齐奥塞斯库颁布“770号法令”,强制妇女“为国生育”。

法令规定:禁止堕胎,禁止避孕,禁止绝育,禁止离婚,每对夫妻至少生育4个孩子(后来增加为5个),不生育者必须缴纳税金。国家派出“月经警察”,对所有育龄妇女进行检查和监控。避孕者、堕胎者一经查出,即被判刑。

在小说里,琼的小女儿汉娜被抢走,送给上层家庭收养。这在历史中,也曾真实地发生过。

二战时,纳粹一度嫌批量生产“雅利安婴儿”的速度太慢,干脆直接绑架各国的金发儿童,送给德国家庭抚养。被纳粹占领的欧洲国家,至少有25万名儿童被绑架,其中许多孩子因营养不良而死亡。

1976年,阿根廷军政府上台,以魏地拉为首的军政府首脑大肆迫害反对者,连怀孕的妇女也不能幸免。军政府会等到婴儿出生后,就杀死他们的母亲,再把他们交给军人家庭收养。前后共有500多名婴儿被军政府偷窃,由“仇人”抚养长大。

2012年,魏地拉因为“制定并实施了偷窃婴儿的系统性计划”,被判处50年监禁。

还记得小说的开头部分吗?在红色感化中心里,嬷嬷们强迫珍妮忏悔——忏悔什么呢?忏悔她十四岁那年曾遭人轮奸。

“大家来说说,这是谁的错?海伦娜嬷嬷问,举起一根胖胖的手指。

“她的错,她的错,她的错。我们异口同声地反复高喊。

“是谁引诱他们的?海伦娜嬷嬷满意地微笑着。

“是她,是她,是她。

“上帝为什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为了教训她,为了教训她,为了教训她。”

……

“那是上星期的事。 这个星期珍妮没有坐等让我们讥笑。是我的错,她先开了口。是我自己的错。是我引诱了他们的。我罪有应得。

“很好,珍妮,丽迪亚嬷嬷说。你为大家作出了榜样。”

一个女人被强奸了,那是她自己的错——是她自己穿太少,是她太风骚,是她故意勾引男人。这样的“荡妇羞辱”,过去常见,今天也没有停止。

伴随着纪录片《二十二》的拍摄、公映,曾经的慰安妇幸存者不断故去。令人最心痛的是,她们的悲剧并没有随着战争的结束而结束——逃离了日军的魔窟,等待她们的是漫长的羞辱和歧视。

2016年,上海一座名叫“海乃家”的慰安所遗址面临拆迁,引发争议。一墙之隔是一所中学,竟有学生家长站出来说,保留这种地方“影响不好”,因为学生需要“正能量的教育”。

有人在为保护受害者、讨回公道正义而奔走,也有人在大言不惭地宣扬“受害者有罪论”,对那些不幸的女人进行“二次伤害”。

“男女平权”讲了很多很多年,但这个社会仍然缺少对女性最基本的尊重。

就像最近,“刘强东涉嫌性侵”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这个案子的真伪尚未定论,但意味深长的是——那么多人的第一反应,竟然集中在两点:一是品评他妻子的胸围;二是质疑受害女生的品行。

对这些看客而言,男人犯错不足为奇,女人才是话题焦点——你说她们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这算什么呀,他们会说,不存在的。

在小说《使女的故事》里,琼的母亲是一位女权主义者,她曾对琼说:

“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懂得珍惜生活,不知道我们吃了多少苦,才换来你们今天的一切。你看他削萝卜的样子。知道吗,就为了争取到男人下厨房削萝卜,有多少女人的生命,多少女人的身体,被坦克碾成了肉泥?”

是的,这是虚构的故事,但让我回想起了小时候——母亲下班回来手忙脚乱张罗午餐,父亲闲坐在沙发上,举着一张报纸遮住整张脸。为此,家里常常爆发争吵。

母亲抱怨说,女人解放了,女人能顶半边天了——原来只负责家务,现在忙完工作回来,还要负责全部家务。

这样的抱怨,可能不止她一个人有过吧。

女人的地位提升了很多吗?应聘时被歧视,职场上被骚扰,回归家庭怕被抛弃,兼顾事业和家庭,却还要被批评:不是完美的妻子和母亲。

我常听人说,在中国,女性地位算高的了。好吧,算是吧。

我们生在今日之中国,但别忘了:历史上多少女婴被溺毙、被遗弃。多少胎儿,仅仅因为性别为女,而没能来到人世。

印度人拍摄《真相访谈》,揭露了印度社会残杀女婴的恶俗。高知阶层的妇女竟然会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被麻醉,被流产,只因为她腹中怀的是个女儿。

我们生在今日之中国,但别忘了:全球有一亿以上女性曾接受“女性割礼”——她们在缺少麻醉和消毒措施的条件下,被割除外生殖器并进行缝合,仅仅是为了所谓的“贞洁”。

如今,每年还有200多万名非洲女童遭受这一酷刑。其中很多人因失血、感染而死亡。即使幸存下来,她们也将终身遭受疼痛的折磨。

出生于索马里的世界名模华莉斯·迪里,3岁时就被施行了割礼。她把这段惨痛往事写进了自传《沙漠之花》,而她自己也成了反割礼运动的斗士。

我们生在今日之中国,但别忘了:历史从来不是线性进步的,巴列维王朝时期的伊朗女人已经获得了选举权,她们可以穿短裙、泳衣。而今天,她们只能穿长衣长裤,戴上头巾。她们想进入体育场看一场足球比赛,也得经过重重斗争。

这天翻地覆的变化,只用了短短三十年而已。

我们生在今日之中国,但别忘了:还有丁璇之流,在宣扬所谓“中华女德”。可笑的是,假如她们的洗脑成功了,假如她们所盼望的世界建成了,还有哪个女人能够公开演讲呢?

在《使女的故事》里,赛丽娜·乔伊曾经撰写书籍,发表演说,宣扬女人对家庭的“神圣义务”,宣扬女人该如何安于家中,相夫教子。可是,在她的基列国里,她甚至不能阅读她自己写的书——因为女人失去了阅读的权利,若被发现一次,切断一根手指。

这些禁锢、伤害、歧视和不平等,都是男权社会的产物。但归根结底,没有人是受益者。

甚至故事里的大主教弗雷德,他也失去了正常的爱,正常的性和正常的家庭。

就像中国古代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娶妻只为传宗接代、操持家务。文人们想要一点异性的理解,一点高品质的爱情,只能向青楼妓女去寻觅。

世间的事总是联系在一起,没有人能全身而退。杀死女婴,就会有男人打光棍。剥夺女人受教育的权利,男人们就很难找到与其相当的伴侣。

梁思成常有,而林徽因不常有;钱钟书常有,而杨绛不常有。女人被贬抑得越是厉害,相知相惜的爱情,就只能是少数男人的幸运。从这个意义上说,该警醒的,又何止是女人?

在小说里,琼曾反思过去:

“一切都不是瞬间改变的:就像躺在逐渐加热的浴缸里,你就是被煮死了自己也不会察觉。”

那么,当我们的浴缸热起来的时候,我们会察觉到吗?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所描绘的世界,究竟是预言,还是历史?抑或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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