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君
8岁的红君终于上学读书了,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个子矮,发育不良,红君的生活在10岁前就是一个小小的土豆,在泥巴地里滚来滚去的,有时候甚至被一锄头和着泥土被铲到田边地角,用着培土,栽一株小苗。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红君的人才和用处就是看热闹,带着春梅一起,哪家来客人了,就和春梅眼巴巴的望着,不说话,然后被大方的用一碗面汤,一个荷包蛋打发。
我高中毕业的那年暑假,见过红君和春梅的,就是土豆一样的,两个孩子,自由随意生长,游走,疯跑,让人不讨厌,也不影响什么。可是我的祖父却很喜欢他们兄妹。
红君常常第一个跑到我们家里去通风报信,告诉我祖父,我的父亲回来了,然后祖父就开始从容烧水做饭,等我爸回家。
我少年时代成长的家庭是半工半农的结构,父亲在城里当医生,为人民服务,母亲在农村做农活,侍奉公婆和生儿育女。那个时代最为时髦的家庭结构。我的祖父因为这些,非常自豪和从容,对乡邻也是特别的友善。
或许是因为祖父,我们待红君竟也十分亲切,像自己家里兄弟姊妹一般。
暑假里,一天半上午,我正在看书作业,小院安静如水。突然间的被一阵兴奋的推门声惊了一下:
“爷爷,爷爷...”
祖父慢腾腾的从屋里出来,手中握着烟杆,嘴里还冒着烟的热气。我的祖父好抽叶子烟。那是我们家乡的一种特色土烟。我依稀记得祖父种植烟叶,制作土烟的过程。
家乡的土烟究竟什么季节种植,我已经不记得,也不知道了,但那绿油油的大片大片的烟叶,我还有点印象。
好像烟叶只能种植一茬,低矮的植物,青菜树叶子那么大小,长而宽,页面有巴掌撑开那么大,叶片上有一层层的白色毫毛,比眉毛还细。祖父常常在一个好天气里收割烟叶。他用刀砍下一颗颗的叶子,连兜一起,一整颗的砍,然后倒下一片,等到叶子稍微失点水分,就有把它搬离土地,用一根根长竹竿晾晒在院子里,等到懒干懒干,还能够揉出水分时,祖父就要开始制作叶子烟了。用现在的话说,这就不是土烟了,而是手工制作叶子烟。
祖父常常要晾晒两竹竿的烟叶,那烟叶子就像猪八戒的耳朵一样,大片的耷拉着,在风中,在太阳下。
这个时候,祖父就要搬出木桌子,一颗颗的用手按揉烟叶,直到菜青色的叶子出汁水,叶片慢慢变色,到完全变成一种深香槟色,走进一闻,还有一种刺鼻的烟辣椒味道,应该就算好了。然后祖父就用稻草或者是粽叶子丝,把烟叶一把把的捆绑好,继续在阳光下收水,直到干爽,像风干的肉干一样。
祖父做叶子烟的时候,红君是很好的劳力和帮手,他来来回回的在地里和院子里穿梭,倒挂金钩一般晾烟叶。然后祖父就回到厨房,给红君煮炒鸡蛋面。这时候,来帮忙的孩子就多起来了,院子也热闹了。
祖父笑眯眯的推开门。
“红君哦,乖,啥子事?”祖父问红君。
“叔叔回来了,”
“在哪里哇”?
“已经快到队上了,穿的白衣服,带个草帽”
...
“我先端凉椅哈,再去接叔叔”
.....
红君一溜烟的跑了,去接我的父亲回家,祖父开始烧茶做饭。
那是我们家最好的时代,最幸福的时候,祖父还在,还能为父亲烧茶做饭,我们姊妹也正求学,花样年华不过如此。
那次父亲回家,也带回来了小学即将报名的消息。好像红君就是在那年开始读书的。也依稀记得祖父的话。
“红君,你也该读书了,进学堂了。你看姐姐他们,读书多好”
祖父的话,谆谆告诫。
音容犹在,故园依旧。祖父和父亲早已埋骨在从前的叶子烟地里。
春节期间和红君的见面,竟然勾起了无限的回忆。
一个人,无论你走多远的路,看多宽的世界,那些出身和少年时的痕迹,总是你最深的烙印。或许那就是你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