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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0  本文已影响0人  程忆文

自从进入夏季以来,阴雨天气陆续增多,河边旺盛的青绿草丛,一夜之间被淹没消失。直到水位下降后,才会露出早已失去生机的死亡残骸。

而此时定有不少未成年聚集在河边玩耍,快到晚饭之时,定有不少家长火速赶来、咆哮离去。每年的这段盛夏时节,也定有不少儿童少年不慎落水的悲惨新闻,传遍方圆十里的村落乡镇。

一个大约十岁的少年被母亲拉拽到河岸的马路边,进行严厉的批评教育,可能是平日管教颇为严格,全身湿透的少年低头沉默一言不发。这时过来一位同村的中年男子,见到此景兴致勃勃,把肩膀的农具丢到一边咧嘴坏笑,还偶尔上去帮忙教育。说小孩子要听父母的话,不要到处乱跑,应该乖乖在家学习干活,少年听后怒气增强一触即发便和母亲争吵起来。忽然一个矫健的身影瞬间闪过,只见他父亲一脚横踢,少年飞出三米开外。方才的中年男子见状忙去劝说,表示做父母的教育孩子不能过于暴力,会对他今后的成长之路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话音刚落,他便扭头看到自家儿子在河边游泳,那得意忘形的小娃还不知危险将至。一边大声喊叫,一边向旁边的戏水者表演他的高超花样泳姿,中年男子顿时火冒三丈咬牙跺脚欲要原地爆炸。随着越来越多前来寻人的家长陆续赶来,一时间这里便成了沸腾惨烈的屠宰工厂,所幸的是:哪怕听到自家孩子这样疼痛的惨叫,也比那些在寂静无声时分,永远消失的身影要好上许多。

顺着屠宰工厂向上游走去,大概一两百米会在视线中逐渐展露出一座板桥,是几个村庄通向乡镇以及县城的必经之路。每当农忙时节或者重大习俗,此桥都会被无尽喧闹所紧紧包围。可它的前生却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砖土拱桥,在一次特大暴雨的冲击下面目全非,随之平整坚硬的新桥重新当做纽带,为这里的人们提供无忧无虑的便利。

桥两旁不知何时,装上了不锈钢的坚固栏杆,光亮而又令人肃穆,即使一米八的高大男子也难以翻越这高耸的围墙。

夏末初秋的高温终究在临近傍晚的时分萎缩了一些,那西边天空的晚霞极其耀眼,似乎像盛夏的烈火燃烧完前的通红状态,每年的这个时段都会有一位女孩扶着栏杆发呆望着远处。

经过粗略回忆了一下,我已好久没和她有过联系,脑海中涌出当年的那些交流过的言语片段,甚至都很难与眼前这位姑娘联想到一起。所以不得不接受的一个残酷现实——我们都成为了各自的陌生路人,可是我并没有回头,或者装作目视前方任其擦肩而过。反而神情舒张、面带微笑、迎了上去,主动打起招呼。

只见当年的乌黑秀发,现已变成发黄的棕色,面容的淡妆化得精致,但整体仍然颇为消瘦,白色的衬衫下面是蓝色的牛仔长裤。在这样的唯美场景下,脚下急流冲刷岸边石头发出的声响在耳边荡然无存,她眨了眨眼睛随后又用手拖住脸颊。河面上飞过几只白色的大鸟,不知怎地她脸上流露出万分难过的表情。

一个贴满汉堡图案的三轮车,正晃晃悠悠的从桥头飞来,要去往另一个方向,随即被我拦下索要冰镇可乐。只见这厮头也不抬人也不动嘴里吊着劣质香烟,展现一副盛气凌人嚣张跋扈的欠揍德行,然后缓缓吐出青烟恶狠狠说了句:“滚蛋!”

我装作平静故意干咳几声,试图用独特的低声嗓音唤醒面前这位日益坠落的荒废少年的灵魂。见他表情逐渐凝重立刻丢掉香烟,如同被盛夏烈阳暴晒过的黄花那般耷拉的脑袋缓缓抬起。看他那双惊恐的瞪大瞳孔,想必是感受到我那嗓音夹带的恐怖威力。立刻从后面掏出一瓶易拉罐可乐递给我,我说哪里够喝,他又毫无怨言或者内心在强忍怒火又一阵乱翻,递给我手中时在耳边请求说:“大哥,别告诉我爸,抽烟的事啊!”

我挥一挥手,他便加油飞驰而去。

此小伙是我堂弟,不爱读书与人打架被学校开除后在家闲待无所事事,叔叔看到儿子整天沉闷心痛不已,便托人介绍一份为县城汉堡店送货的美差。那厮一开始高兴不已,觉得不仅鸡腿管够又能骑车兜风,不曾想几天过后累的消瘦如柴。我作为哥哥自然免不了偶尔对他加餐关怀,所以拦截他几瓶可乐无可厚非。

当我转头要把其中一瓶送给她时,却发现桥上已空无一人,喊了几声也没回应,随即向前走着便能看见她正在另一桥头的河岸发呆。我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欲要向她表演年少时的绝活,谁知她快步走来双手摆动着拒绝我的行为,问她为何?她看着湖面呆呆许久,一行水鸭正好游过。

“我怕你会打扰到鸭鸭们的生活!”说起此话,她脸颊由方才的苍白变为绯红,我把可乐给她,接过后却表示现在已不喝这个了。

“记得以前你最爱喝这个了。”

“今非昔比啊!”

“怎么说?”我急切问道。

“碳酸饮料容易长胖啊!你个傻子。”说完她笑了,浅浅的酒窝也不经意间显露了出来。

“那你想喝什么呢?”

“奶茶~”

这时堂弟又不知忘记了什么正飞驰归家,我和她向镇上的方向悠然散步,当两人距离相距很近时,却发现彼此的话语变得极少。所有的问候寒暄完毕后,聆听两边高大杨树枝叶的簌簌声响,我本想问些什么,但话吐到嘴边又被考虑过多的思维堵在体内。

“这些年没谈女朋友吗?”她突然间的发问,显得是那么的流畅自然,以至于我愣了下才尴尬一笑表示没有。

“没有才怪,你人这么好。”

“哪里好了,一直就这个笨样子。”

“什么笨啊,就是为人太低调啦。”

“那你呢?最近几年。”

“什么?”她可能没听明白我的疑问,而我也胆怯了一下,正犹豫要不要追问之时,堂弟又从后面飞奔而来。被我以顺路为由,强行拦下并和她坐在后面。

对话随着颠簸暂停小歇,看着一颗颗高大杨树正迅速后退,犹如我们当初的青涩年少也在飞速渐行渐远。没等到我发表惆怅感言,她便开始哼唱一首歌曲。这首歌曾在读书时风靡一时,而我竟然忘记了名字,只记得那场校园歌唱比赛中,一位篮球队的男生曾在台上高歌一曲。也就是从那以后,时常可以看到旁边这位同学,跟在人家后面说笑个不停,而对方却总是潦草应付几句便匆匆离开。而一脸失落的她则站在原地任凭凉风吹拂,远处的我借机前去装作正巧碰面搭讪,寒暄几句后,她却以找舍友为由快步离开。

到了镇上天已全黑,网吧和台球厅耀眼的招牌把周围照映的恍如白天,下车后堂弟没等我嘱咐慢点开车便极速离开,想必这小子被老板着急催货了。穿过白天地带,有一家装扮颇为山寨某国外大品牌咖啡店的饮品店。我们进去找位置坐下,还别说小青年挺不少,大都是附近赶来约会的恩爱情侣们。

菜单上的品种比我想象中的要丰富,索性和她决定在这里共进晚餐,不多会儿,桌面被各种各样的食物通通铺满。我偷瞄着她开心吃着炸鸡喝着奶茶的欢快模样,看来完全忘记了刚才对我信誓旦旦要立志减肥的决心,突然她拿起鸡块蘸了番茄酱递在我的眼前,平静的内心突然小鹿乱撞起来。

我自然不会像当年那样羞涩单纯,直接张大嘴巴等待她那只温柔的小手,把香脆的肉块放进来时,疑惑的是她又拿了回去。

“干嘛呢你,想让你看下我无意蘸出的笑脸啊!傻傻的。”

惊讶之余,我也只能陪着傻笑。环顾四周,食客们已变得稀少,柜台对面墙上挂着正在行走的圆形指针钟表,仿佛时刻警惕着员工上班期间要有一种紧迫感,而前台小妹背对着它正看着手机捧腹大笑。或许加冰的饮料喝多了的缘故,我突发腹痛状况向厕所跑去,速度之快让正大笑的小妹惊恐万分以为有贼闯入。刚打开门腹部却恢复平静,缓缓坐回原味时那小妹还在方才的恐慌之中。

她对我微笑一下,指了指桌子上我刚没带的手机,说刚有人打电话进来,我随手一翻推销电话便并未理会。她突然从包中拿出镜子补妆起来,眼影、脸颊、嘴唇都未放过。我却感到十分突兀,但并未多问。本不太喜欢回忆过往的她却和我聊着当初学校的种种事情,比如那次的歌唱比赛,最精彩的不是卖力演唱的台上,而是混乱不堪的台下。

其实篮球队男生唱完后,底下开始一阵骚动,有两个男生因昨晚在厕所抢烟分赃不均从而大打出手,完全不顾周围校领导的集体怒视。由于引起的骚动太大,这件事也直接导致歌唱比赛延长许久,直到天黑我们才拖着无力的躯体赶往饭堂觅食,也恰恰此时她正好与篮球队唱歌那小子碰到一起。

她说对方一直有个陪伴着的初恋女友,直到毕业感情都非常牢固,也曾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但换来的却是对方女友的言语羞辱。大家都是公平竞争,虽然自己没能和他在一起,但是也没整天骚扰他的生活啊!并不能肯定她是那么的不堪入目,真是非常愤怒当时。

“太可恶了,当时应该和我说,我会好好教训她的!”我义愤填膺的说道。

“哎,那时候我也和她吵了几架,并且诅咒她早日得上绝症。其实现在想想老娘当初有这么多追求者,怎么非得看上那家伙了。”说完自己苦笑几声。

“事情都过去了,珍惜现在吧!”

“怎么珍惜啊!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

听完她这句发自肺腑的话,我沉默一会,视线转向窗外,一只野狗正在路边寻找食物。

“我们走吧,也该回去了。”我说道。

在路上,她和我并肩而行,凉风习习,虫鸣鸟叫穿梭四周。

“哎~”她喊道。

“嗯?”我看向她,不知怎么?她脸上浮出一层难得笑意。

“今天是不是有特别的话想要和我说?”

我懵了下,觉得她这会儿言语很是奇怪。

“对你说……”

“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心里有什么就直说呗!好不容易才见一回呢,你说是不?”

“对,你说的有理。我就想问问最近几年有没有……”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

“哎呀,一个大男人怎么结结巴巴的,刚才你离开座位有人打你电话,结果没通挂掉之后我看到那壁纸是我的照片。”

“额,这照片你还记得什么时候的吗?”

“肯定记得啊!毕业后你问我要,说做个PS再发给我,结果现在还没发,你说你坏不坏?”

“总得留个做纪念嘛!”我不好意思笑道。

“那你喜欢我怎么不敢表白啊?胆小鬼!”

“哪里胆小,在学校时候就鼓起勇气说过了,你过生日时候,送你一盒草莓,然后认真对你讲的,说好第二天回复的。”

“噢~有这回事?那我第二天怎么回复你的?”

“你说草莓真好吃,就没啦。”

“哈哈哈哈哈哈,可能草莓太好吃了,就忘记你的事了。”

“所以说你才是最坏的。”

“那现在呢?”她问道。

“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再送你盒草莓。”我认真说道。

我们两人都停下脚步,在寂静的乡间马路上感受空气的凝固。

“谢谢你!”说完我们又继续走着。

“不客气。”

“你跟我来。”她朝着桥上一路小跑,我紧跟其后。

“知道这座桥吧?可这的栏杆你可能有所不知,两年前他就是从这里毫不犹豫跳了下去的!”

我张大嘴巴,伸出指甲用力掐着大腿,望着河中漆黑的水流,并告诉自己当前不是梦境。

“因他才后加装的栏杆吗?”我问道。

“待他们谈婚论嫁的时候,他的未婚妻也就是初恋女友,突然检查癌症晚期。尽管家中全力治疗,但她受不了巨大痛苦,在某一天自己能下地走路的时候,一头扎进这河中解脱掉了。然后他悲伤过度接受不了这番惨痛的事实,精神状态极差,我过去他家进行安慰,他却辨不清是非,说都怪我当年的诅咒,如今害死了他的未婚妻。我一怒之下便走了,几天后就随他挚爱的人一起相随这汹涌的深河之中了。”说完,她低头抽泣,我忙去轻拍肩膀表示安慰。

但她却转过来对我表达歉意:“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你这么好的男孩,我却无缘无心去相处……”

忽然我也忍不住压抑许久的情绪,一股难言的痛楚涌上心头热泪盈眶,然后双手按在桥身面对越来越大的疾风,试着让热泪迅速风干。曾有多少个日夜,幻想着再次与她在某处偶然相遇,却怎么也不会料到会出现如今这般残酷模样。

将她送回家后已近凌晨,从此以后,桥上再也没有了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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