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18）

李无孬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他缓缓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的伤感和失望，然而，他的目光依然炯炯有神。

在他的目光扫视过的一圈里，他看到了胖男人，瘦男人，高个男人，长发女人，还有一个小胡子男人。

这几个人站在围观人群中的最前面。

胖男人舔胸叠肚，双臂交叉在胸前，仰脸昂首，撇着嘴巴，蔑视着李无孬。

高个男人和小胡子男人也在蔑视着李无孬，他们还不忘伸出手，拍打几下各自的衣襟，粘在衣襟上的砖块灰土从衣襟上弹落。

长发女人看了看他俩，又扭头看了看胖男人，便热心地伸出手，朝着胖男人比划了几下，示意胖男人，他的袖口处也粘上了砖块的灰土。

胖男人看到长发女人的提示，得意地笑了笑，又得意地点点头以示谢意，然后，用手轻轻地拍打了几下袖口。

李无孬在环视周围的时候，周围的所有人瞬间停止说话，都静默着，双眼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李无孬，目光中充满着敌意和挑衅。

这一瞬间，胖男人交换了一下胸前交叉的手臂，双臂抱得更紧了，他一支胳膊上的肱二头肌被挤出来，向外鼓出一大块，展现出一股力量和霸气。

旁边的瘦男人和小胡子男人一齐向前迈了一步，各自双手掐腰，摆出一副立刻就可以冲杀的姿势。

长发女人张大眼睛，瞪了李无孬一眼，又蔑视地笑了一下，两个鼻孔随着微笑，哼出一股不服不忿的气儿。

静默了几秒钟之后，整个人群又瞬间陷入一片叽叽喳喳的嘈杂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嗐嗐嗐！你快看！你快看！这个臭小子好像要跟我们大家耍横！”

“呀嗐！可不是嘛！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跟我们大家叫嚣！”

“是啊是啊！”

“没理在先，还蛮不讲理！太不像话了！”

“是啊是啊！太不像话了！”

“你信不信？这臭小子敢动手，我们就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对对对！让他满地找牙！好好教训教训他！”

……

听到这些话，李无孬一下子将眉头的大疙瘩舒展开了，使劲儿地仰起头，脸几乎与天空平行，张开嘴巴，深深地向着天空呼出胸中的一口浊气。

他瞪大双眼，想在浩瀚无边的天空中找到什么东西，可什么都没有找到。

天，空唠唠的，他的心，也如此空唠唠的。

他闭上双眼，眼前一片漆黑，黑暗中，冯算三伸出食指和中指，把烟卷从他的嘴上夹了下来，嘴角向上撇，吐出一根烟柱。然后，冯算三就咧开嘴巴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沾着烟渍的大板牙。

开始的时候，冯算三是微笑，然后是大笑，最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头一点一点，双肩一耸一耸。

笑到最后，冯算三气实在接不上，就开始咳嗽了，一边笑，一边咳嗽，一边咳嗽，还是忍不住地笑。

笑完了，冯算三便开口对李无孬讲话，他的口型不停地变换。

可是，李无孬听不到冯算三在讲什么，就好像他内心深处有个什么奇怪又神秘的东西阻隔了冯算三的声音。

冯算三不管李无孬听没听见，依然瞪着眼珠子，对着李无孬讲，渐渐地，冯算三脸红脖子粗，口型变换得原来越快，他的脸也向着李无孬凑得越来越近。

眼看着冯算三的声音就要冲破了李无孬头脑中那个屏障，突然，李无孬睁开了双眼，眼前是空荡荡的天空，冯算三好似半空中爆裂的水泡，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无孬缓缓地低下头，没有再环视周围那些挂着各种各样嘴脸的人们，而是走到车门旁边，用一块纸巾擦拭了一下车门把手上的唾沫，抓住把手，拉开了车门。

李无孬挪开座椅上的半块砖头，坐进车内，他发动了车子，挂上倒挡，轻点油门，车子缓缓地向后行驶。

渐渐地，车子离开了人行道，渐渐地，人行道上和马路边缘上的两个井口显露出来，井口上被严重破坏的井盖残体还依稀可见。

当现场周围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那两个井口时，刹那间，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闭上了嘴巴，鸦雀无声，各种各样的表情瞬间变成了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