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能量大讲堂》慧园书屋(收༵录༵原༵创༵)《简友日记》

让他们活起来

2022-12-09  本文已影响0人  捧个大瓜

一般来说,阅读对于人地写文来说,是必不可少要走的一条路径,其作用无非有二,一是获得写文素材,二是汲取他人写作技巧。

前一点,是间接体验生活。因为写文就是写生活,没有直接生活和间接生活,那文章写起来就很吃力。写人和写给人看,是写文的最基本的属性。直接生活,因为人的活动范围所限,往往比较单薄,其对生活的大量的感受,还在于通过阅读来获取和触发。

也就是以间接生活为主,并通过以此类推提取素材。我们往往看到一些历史类的小说,写得都很生动和逼真,就是作者善于从历史材料中,让想象的翅膀忽扇出那些生动的情节和鲜活的人物。

没听说哪个写历史小说的,穿越回去把当时的生活再体验一遍的。所以,以前有人鼓吹什么要沉入生活,到什么艰苦的地方去体验云云,我就很是反感。要想获得痛苦的感觉,大可在自家门框上死命撞击,自有一样的痛苦。因此,大量阅读并细细体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优于去直接体验。而且,还有一点是,直接体验的依然是粗糙的原材料,仍然需要通过合理地加工才能成为珍珠。

后一点,当然也是许多人梦想的技巧。为此,有些人不惜重金四处搜罗,这班那班可着劲儿上,期盼快速掌握。不能否认,这些直观的教条式的技巧,也能有一些用处,但大多有限。

你就是把所有谈写作的文章全部背诵和记忆下来,也不一定能写得流利而生动。写文章可不是填鸭式的考试,有唯一的答案。它的答案是立体性的,在于获取千千万万个读者的评判。这种评判的标准,就是你写的东西,是否在别人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并产生强烈的共鸣。

否则,就是失败的,是不正确的答案。因此,写作技巧的体验与有效掌握,还在于大量的阅读。也就是说,如果写作有老师的话,这个老师只能是你自己。任何外在的力量,只能是隔靴搔痒。

仅就小说来讲,从我阅读的过程来看,有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死与活的关系。但凡人物鲜活,这文肯定不坏;但凡沉闷欲死,这文肯定好不到哪里去。而书中的人物,栩栩如生,如闻其声,如见其人,那这文定是上品了。

我常常绞尽脑汁破解《金瓶梅》和《红楼梦》,为何里面的人物,个个鲜活,又与其他作品进行比对,比来比去,多少悟出了一些道理,我的感受是,他们在语言描写等方面着墨较多,也就是说,让书中的人物自己活起来,这就是内视角的手法,而非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刻画人物。

以《金瓶梅》七十二回为例,一个普通的生活小事件,竟然能渲染出一篇大文章,足见让人物自己活起来的魅力。

潘金莲的丫环春梅因为洗衣服没有棒槌,便打发另一粗使丫鬟秋菊去借。向谁借呢?就是已死掉的李瓶儿孩子的奶妈如意儿。这如意儿原先虽然是奶子,但也颇有一些姿色,早就与西门庆有染,李瓶儿及她的孩子尽管死掉了,但依然留在李瓶儿房中,时常与西门庆快活,引起潘金莲的冲天醋意,潘便明里暗里把如意儿视为死敌。

秋菊去借棒槌,如意儿不给,理由是她也在给西门庆洗衣服,正在使用着棒槌。秋菊回来告诉春梅,恰在此时,被潘金莲听到,就唆使春梅去辱骂如意儿。这如意儿自恃有西门庆宠溺,当然不服也不甘示弱,就与春梅争吵起来。潘金莲见春梅不是如意儿的对手,捋袖揎拳亲自上阵,对骂。

潘金莲骂道:“你这个老婆不要说嘴!死了你家主子,如今这屋里就是你的?你爹(指西门庆)身上衣服不着你恁个人儿拴束,谁应的上他那心!俺这些老婆死绝了,教你替他浆洗衣服?你拿这个法儿降伏俺们,我好耐惊耐怕儿!”

如意儿辩解:“五娘怎地说这话?大娘不吩咐,俺们好替爹整理的?”

潘金莲骂:“贼歪剌骨,雌汉的淫妇,还强说甚么嘴!半夜替爹递茶儿扶被儿是谁来?讨披袄儿穿是谁来?你背地干的那茧儿,你说我不知道?就偷出肚子来,我也不怕”!

如意儿再辩解(这次有明显的嘲讽意味):“正经有孩子还死了哩,俺们到的那些儿?”

如意儿的意思是李瓶儿包括潘金莲在内,有孩子也不一定能保得住受宠的地位,要么是失宠,要么是死掉。这可直击潘金莲的痛处。因此,潘金莲不听便罢,一听恼羞成怒,不仅动嘴,还动起了手,粉面通红,走向前一把手把如意儿头发扯住,只用手抠她小腹。

潘金莲这个动作,恶毒无比。如果如意儿与西门庆鬼混倘若怀孕,这次非流产不可。她就是要借机置如意儿于死地。

幸亏被旁人拉开,但潘金莲嘴仍不饶人,依然开骂:“没廉耻的淫妇,嘲汉子的淫妇!俺们这里还闲得声唤,你来雌汉子,人在这屋里是甚么人?你就是来旺儿媳妇重新又出世来,我也不怕你!”

潘金莲这句话有两个意思,一是你是个下贱的人,奶子一个,天天勾引西门庆,让俺们这些侍妾们闲在那儿;二是,原先来旺儿媳妇就是善于搞这套,被西门庆宠爱,后来被潘金莲设计搞死了,着实让潘金莲得意了好一阵儿,自认为很有计谋,所以她不怕再出现一个像来旺儿媳妇这样的人。

瞧瞧,这是人物自身鲜活的言语,跃然纸上。而非旁人一边叙述。

此一回合,如意儿完败,那如意儿一壁哭着,一壁挽头发说道:“俺们后来,也不知甚么来旺儿媳妇,只知在爹家做奶子。”这等于是求饶了。但潘金莲仍不饶:“你做奶子,行那做奶子的事,怎的在屋里狐假虎威,成起精儿来?老娘成天拿雁,教你弄鬼儿去了!”

一个简单的寻常生活的小事件,演绎出潘金莲生动的泼妇形象,如此鲜明,令人难忘。

而接下来更是令人咋舌。两人干完架,孟玉楼蹭磨过来,拉潘金莲回屋询问情况。

潘金莲接过春梅递过的茶,喝了几口,说道:“你看教这贼淫妇气的我手也冷了,茶也拿不起来······”,然后把事件的起末叙述了一遍,牵三挂四,杂七夹八,恨棒打人,含沙射影,一口气说了整整几百字的文章。

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看,主要内容是一圈子人都有不是,唯有她潘金莲受委屈,唯有潘金莲行得正,做得直,干得好。

有人眉批道:“金莲一口叙七、八百言,由浅入深,节上生枝,竟无歇口处,而其中自为起伏,自为顿挫,不紧不慢,不闲不忙,似乱似整,若断若续,细心玩之,竟是汉人一篇绝妙大文字。”

果然是绝妙。后来对照着《红楼》细品其中人物,我发现,林黛玉和王熙凤身上都有潘金莲的声口。黛玉是取其灵性,冷嘲热讽,含酸噙醋。而凤姐却是取其泼辣,插科打诨。一样的出彩,一样的灵动,一样的鲜活。

中国古典文学,与欧美相较,一个最大的特点是灵动。没有那么多的沉闷的环境描写和肖像描写,仅仅寥寥数笔,简洁明快的人物就跑了出来。给人的印象深刻。

甚至有些次要人物连描写也没有,仅仅着眼于人物的自身语言。比如《水浒》中,谋害林冲的差拨和管营,根本就无肖像和衣着服饰的着笔,只是通过语言的对话,来使读者判定人的性格和品质。还有那个李小二,仅仅是一个名字符号,但读者可以从他的声口上,语气上,如见此人。

鲁迅先生很好地借鉴了这一点,读过他的小说,情节一般都不复杂,无论是《孔乙己》《风波》《药》或是《祥林嫂》,都可睁眼闭眼看到孔乙己、七斤嫂、九斤老太、华老栓和祥林嫂们向我们走来。而读过一些网文类的,尽管穷奢极欲所有的词汇着意描写,那些人物还是如过眼云烟,不久就销声匿迹。原因只有一个:前者是用笔把死人写活,自己起来说话。而后者是用笔把活人写死,变成了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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