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天坛的纠葛

我和天坛的纠葛是久远也复杂的。母亲祖上随清军入关，立有战功，拒绝封旗后辞官隐居，在古无终子国、今天津市蓟州区开办酿酒作坊，清末时期以兴泰德为字号酿造烧锅酒。后经历国家动乱，又加上十年浩劫，家道中落。其家谱到姥爷那一辈便没有再续，实为可惜。文革后因为出身原因，母亲一家也曾受到过很大的影响。我的姑姥姥（姑外祖母）和太姥爷（外曾祖父）都曾在民族剧院供职，姥爷年轻时做过木匠，精通榫卯等工艺，因此也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参加修复北京古建筑的工作。我所提到的这些，都和我母亲的成长经历有关，也就在很长的时间里深刻的影响了我。

姑外祖母曾居住在南池子大街，母亲比我还小的时候曾在那里借住过一段日子。有因为姥爷在北京工作很长时间，母亲实际在北京生活的时间是远远长于现在的我的。时至今日，姥爷还会偶尔对我提起学校附近的旧貌（当年他工作和居住的地方就在动物园附近）。就是在这种环境中，我也就顺理成章的深深喜欢上了北京。

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要去位于南礼士路的儿童医院。我第一次能自己站起来，就是在天安门广场西北角的一个井盖附近，时隔多年之后母亲拉着我在同一个位置又拍了一张照片。今昔对比，恍若隔世。

根据母亲的说法，我第一次造访天坛是在四五岁的时候，理所当然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印象。而再次贸然拜访，就是上大学之后的事儿了。

因为有段时间要写关于北京小吃的专栏，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我曾无数次穿越大半个北京城赶到磁器口只为了一碗豆汁儿。从磁器口地铁站一直往南，穿过一片低矮的平房，就能看到天坛公园周围的青砖。大概是因为每次都是清早，所以从未在路上见过几辆车。天坛路侧过身子划了一条线，穿越了千百年的时间。线的这边是烟火俗世，那边是晨钟暮鼓清澈悠远的旧时。说来最遗憾的，就是一直从北门进入，从未体验过所谓“官方”的顺序。北方的建筑坐北朝南是传统，所以南门也就顺理成章成了正门。可就算是正门又怎样，它又没有杏花林和古柏林。

可能是因为天生矫情，我迷恋一切带有时间印记的东西。意识里还是会把CBD和北京区分开来，对于我而言北京仅仅残存在各个角落，那些形形色色的建筑和北京是没有一点关系的。我几乎每个月都要找个晴朗的傍晚去一趟景山，看一眼被中轴线分割的北京。不论是景山后海玉渊潭还是天坛，都只适合在下午浏览的。如果天气好，能在祈年殿看到旧时故都的辉煌，傍晚夕阳映照半天的晚霞，留下一缕光线在祈年殿东侧投下巨大的阴影，那是一个帝国的倾覆。可能是受到传统的天圆地方的影响太深，我十分喜爱形状规整的建筑，简介上说“ 圜丘台面石板、拦板及各层台阶的数目均为奇数九或九的倍数。如台面石板以上层中心圆石为起点，第一圈为九块，第二圈为18块，依次周围各圈直至底层，均以九的倍数递增。各层汉白玉石栏板的数目也是如此。 ”我敬畏这种天人合一的思想，也为古人的智慧所惊叹。在棂星门望着圜丘坛，会觉得自己很渺小。那是一种穿越时空的浩荡，不可计数的人们从面前的建筑上走过，那些人如今在哪里都不得而知，但这建筑却还依旧挺立在这里。

如果天空蓝的足够深沉，那足以作为祈年殿最好的陪衬。和圜丘坛不同，祈年殿给我的感觉反倒是亲切的。我见到过的大多数摄影作品都是在丹壁石雕处正视祈年殿，注重突出它的胸围庄重。而我偶然在祈年门东侧的燔柴炉隔墙反倒觉得祈年殿是可爱的。它和紫禁城中的方方正正的大殿不同，圆形建筑难免给人胖墩墩的感觉。“祈年殿是一座直径32.72米的圆形建筑，鎏金宝顶蓝瓦三重檐攒尖顶，层层收进，总高38米。祈年殿内有28根金丝楠木大柱，里圈的四根寓意春夏秋冬四季，中间一圈12根寓意12个月，最外一圈12根寓意12时辰以及周天星宿。[1]” 如此深刻的寓意，是我们这个农耕民族数千年来解不开的心结。

我很喜欢回音壁，虽然我从未深究过修建它的意义，但沿着回音壁慢慢地走，仿佛就能听到穿越千年的祭天大典的祝词在耳边回响。那是种十分奇妙的感觉，虽然十分清楚再也回不到那个年代，却也对在此地发生过的事抱有深深地好奇。七十二连房的七十二，与祈年殿的36根柱子相对应，象征落七十二地煞，我对中国古代的神鬼迷信有过许多疑问，但大多都无法深究。也许我们这个民族太过多灾多难，亦或者我们经历了太漫长的时间，需要寻找一个在现实世界之外的出口来解释千百年来无法解释的东西。

林林总总的建筑和雕像，我认为最实际的还是那片古柏林。我喜欢柏树松树等等针叶木，这与人们赋予它们的所谓的品质毫无关系，我只是单纯的喜欢风吹过它们尖利的叶子在耳畔的回响，喜欢林中泥土的辛辣和树木的芬芳。不过说来倒也残忍，我随身佩戴的手串，就是崖柏木材质，它特异的香气总能让我平静。

我倒是喜欢北京，喜欢它的历史和厚重。天坛于我而言是一种回归，是一处安静到能和自己交流的圣地。不管是神厨院还是皇乾殿，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风雨雨大起大落，早已有了灵气。我知道自己太浮躁，也知道自己的心性还太幼稚。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景山看看日落，来天坛坐坐。好像我所做的并不能带给我什么实际的东西，但我相信他们的灵性已深深融进了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