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薇简丹】 第三章 拿货
次日一早，汽车停在吴中路中段。一下车，尹薇喉咙里忍耐已久的酸物稀里哗啦全倒了出来。有人说坐车一旦适应就不晕车了，尹薇是个例外，每次都晕。
妈妈一直想让尹薇复习，认为她基础还行。但自从父母离异，尹薇就一个心思，替妈妈分担生活负担。无论妈妈如何苦口婆心劝说，她就回应三个字:再说吧。
妈妈说：“就你这倔脾气，有你吃亏的时候。”
为抓紧时间，尹薇没等公交车，和别人拼个出租车来到了服装批发市场。
与杭州时装的小女人味比起来，上海的女装大气，更适合北方人的身材和品味。
妈妈叮嘱她进货时不要凭个人喜好，因为店里主要面向25～40岁左右的顾客，即休闲又时尚的款式可以多拿些。所以拿货时她尽量小心翼翼，拿捏着腔调，跟老板讨问衣服的版型质地，以及价码搭配等等。
她提溜着小拉车楼上楼下晃来晃去，又相中了一套艳丽而不妖冶的款式，欲付钱，这才发现手提包不见了。
怎么办？这可都是妈妈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其实妈妈回回都叮嘱她不要拿手拎包，要带斜挎包，可每次她都当耳旁风。找不到包包，回去的路费都没有，谈何进货？又如何向妈妈交代？
她像疯子一样楼上楼下来来回回，努力回想进过货的店名。
大约十点半，尹薇失去了希望，欲哭无泪。妈妈让她带斜挎包她不听，妈妈让她带银行卡她嫌麻烦，妈妈告知她把钱放贴身的衣袋里更安全，她不听……妈妈……妈妈……
在一个常打交道的供货商店里，她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个扎着马尾，穿着皮衣皮裤的女孩从门外探了探头，对她使了个眼神，意思让她待会儿去她那儿拿货。她麻木地盯住女孩看了看，粉够厚，但还是麻木地点了点头，直到女孩咔咔的细高跟渐行渐远。
不经意间，发现一只球鞋的鞋带开了，她没闲情去管。拿货的人一波又一波，老板娘卖力地向客人介绍着自家衣服，没人注意角落里一个走投无路的外乡小女孩。
绝望到最后，她有种要把鞋带扯下来当自杀武器的冲动。
送走了最后一个主顾，老板娘终于转过了身:“怎么了小姑娘？可以帮忙吗？”
尹薇摆摆手，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差不多连唾液都消耗光了，嗓子眼再也挤不出一个字。恍惚间，她弯腰把鞋带系紧、松开，松开、系紧。
假如老板娘再说一个字，保不准她会拿她当亲妈，扑到她怀里任眼泪哗哗流淌。但老板娘好像并不想认她当闺女，对她没有太大兴趣，拿起最新一期《上海服饰》研究起来，她实在搞不清这个北方小姑娘赖她店里究竟要干什么，敢保证的是，她今天对自家货没意图。
屋里很静，只有钟摆规律的走动声。时针不偏不倚走到十二点。老板站起身问她饿不饿，她缓缓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突然，她发现一个不起眼的小包，那小包顽皮至极，躲在模特后面似露非露跟她藏猫猫。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却被鞋带绊了个嘴啃泥，想起来却浑身无力。情急中，索性身子顺地板一滑，一把把包包抢过来并紧紧搂在怀里。
没错，这就是她丢失的黑色小包。包的拉链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嘴巴严肃地闭着，像刚刚训完一个工作不力的下属。她急着把拉链向左一扯，hhh，钱宝宝们正美美地睡着大觉，一数，一分不少。
她不知要说什么，磕头显然不合适，作揖太过哈日。只好不管不顾抓住老板娘白嫩的小手，感激涕零:“谢谢！谢谢！”本来没相中人家的货，一下子拿了好多件。末了非要请人家吃盒饭，人家不愿意，她硬拽着手不放，搞得人家实在消受不起这个北方疯子高涨的热情露出不悦，她才依依不舍地说:“好姐姐美姐姐，下次上新款，记得通知阿拉哟！”
下午四点多，货进的差不多了，她蹲下身子把大包小包大致整理一下，捆在铁质推车上。
来到街口，一个面相敦实的三轮车贩像逮到猎物一般，双目放光:“小美女去哪？火车站吗？坐我的车，保证安全送到。不贵，就十块钱。”
尹薇不摇头，也没点头，她在想到底是坐汽车还是火车。汽车是方便，但实在拿不住那个气味，还是坐火车好了，稳当，不晕车。
“算了，给你优惠价，八块好了，上车，走。”看到尹薇的犹豫，车夫仗义地说。
待尹薇坐稳当，车夫吹着口哨，走菜市，穿小巷，一路欢快地来到了火车站。
刚买好票，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过来闷声闷气地问:“美女，你想提前去站台吗？我可以帮你，十五块钱。”
尹薇抬头一看，这人不是老罗吗？
“你咋干上这个了？”尹薇问。
“朋友介绍的，提成。”老罗神秘地说。见尹薇一脸疑惑，只好自我解嘲:“有钱赚，为啥不干，对不？”
尹薇七拐八拐穿过人群跟在老罗后面。老罗扛着沉重的大包像扛着一挺重型机枪，尹薇感觉自己像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地下党，顿时来了精神，迈开大步，脚下呼呼生出风。
上了车，尹薇太累了，来不及消化这一天发生的事，坐下来就疲惫得闭上了眼睛。
执意一次次来上海进货，是因为心中那个他，就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上学。繁星点点，他在干什么？吃夜宵？和同学打游戏？或者，想她？她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逗笑了。分手了，他有了全新的校园生活，怎么可能还想着她。互不讨扰，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