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7-26
蒙古第一次西征
从1205年到1227年，蒙古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灭掉了西夏，其实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成吉思汗的侵略对象不仅仅是西夏这一个政权，这一讲，我们就聊一聊，成吉思汗建国以后在另一条线路上发动的侵略战争。
13世纪初的东亚格局，蒙古国的南部是西夏，现在我们再补充一点，在蒙古的西南方向，还有两个大的政权，一个叫西辽，一个叫花剌子模，这两个政权就是成吉思汗在西线的主要敌人。对于成吉思汗时代对这一条线路的战争，史称为蒙古第一次西征。
早在1116年，金军占领辽朝东京，随后宋金达成海上之盟，联手攻辽，不久之后，辽朝正式灭亡。但是辽朝的灭亡，并不意味着契丹人的族灭，当时有一个宗室大臣，他的名字叫耶侓大石，带着一部分人马向西北迁徙，辗转到可敦城这个地方（内蒙古乌拉特中旗）。
可敦城比较特殊，第一，从政治军事层面讲，当时它是辽国西北边防重镇，按照规定，边防军队不得随意调离，所以在金国南下灭辽的过程中，可敦城一带的辽朝军队实际上是没有参与到抗金作战中，也正因如此，这支军队得以保存下来。耶律大石刚刚抵达可敦城的时候，当地还有战马十万匹，有数量比较庞大的一支军队。第二，从地理环境上讲，可敦城附近有牧场，可以进行畜牧业，而且处于中亚前往东亚的交通要冲，商业发达，最重要的一点，可敦城南面，是面积辽阔的沙漠，金人不容易攻打过来，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就让耶律大石一行人获得了很好的喘息机会，也让契丹族翻山再起成为一种可能。
耶律大石在可敦城掌握实权以后，就订了一个最高纲领，叫做救君父，济民生，实际上就是试图抗击金国，恢复辽国的政权，但是这个最高纲领在短时间很难实现。为什么，因为虽然耶律大石率领契丹人在可敦城一带壮大了自己的实力，但是与此同时，刚刚入主中原的金国实力更为强劲。而契丹人曾经是吃过这个亏的，就是在辽朝都城沦陷、耶律大石出走西北之前，耶律大石曾跟在辽朝天祚帝的身边，一起寻找复国的机会，但是当时天祚帝急于求成，希望凭借手下的一点人马，反败为胜，军事经验非常丰富的耶律大石就劝他，说我们现在绝无战胜金人的机会，还是应该保存实力，慢慢发展，天祚帝不听。正是因为耶律大石预见了天祚帝的失败，他才单独拉出一支队伍，到了可敦城，而天祚帝也如耶律大石所料，仅仅半年时间，就被金人俘虏。
那么我们话说回来，耶律大石认清现实以后，就制定了向西发展的短期方针，而后来的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证明，这个方针是正确的，西辽不断地向西扩张着自己的领土，最终成为一个实力雄厚的国家。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主要有两点原因，第一，当时的中亚，一部分还是松散的草原部落，其余的就是一些体量比较小的王国政权，尚且没有一个庞大统一的国家，而西辽我们之前介绍过了，它的军事实力其实是很不错的，另一点，就是耶律大石深受汉文化和中原政权典章制度的影响，所以西辽采取了一种相对集权的制度，这样对比下来，西辽就占据了制度上的优势；第二，耶律大石很讲究统治策略，基本遵循宗教信仰自由政策，而且征服了一个地区以后，也并不会对当地进行过多的干涉，一切如旧，税收也很低，所以被征服者的反抗情绪比较低。
这么一段时间下来，等到耶律大石去世的时候，西辽的经济政治已经有了相当不错的发展。但是从1178年开始，就像雪球效应一样，西辽开始走下坡路了。这一年，西辽怀宗耶律直鲁古借助宫廷政变登上王位，不久后，另一个政权，古尔王朝发兵攻打花剌子模，花剌子模等下我们会详细介绍，这个时候，花剌子模还是西辽的属国，所以西辽有义务帮助花剌子模去抵御古尔王朝的侵略，更何况直鲁古急需一次胜利来给自己立威。在这两方面的原因下，西辽正式出兵。
在这之后，西辽和古尔王朝进行了两次大规模的决战，西辽先败后胜，但两次战争打完，西辽这边一统计，发现自己是惨胜，军队主力基本打光了，国家财政遭受很大的损失。而在这一过程中，西辽和花剌子模的关系还闹僵了。因为第一次战争西辽不是败给古尔王朝了吗，西辽就觉得，我出兵完全是为了保护你花剌子模，现在我输了，那你就应该对我进行一些赔偿，结果花剌子模明确拒绝，认为宗主国保护属国这是义务。而第二次决战的结果，是古尔王朝一蹶不振，西辽元气大伤，这反而给花剌子模的崛起提供了机会，所以花剌子模就趁机灭掉古尔，还盯上了西辽境内的一块宝地，当时被称为河中地区，包括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全境，以及哈萨克斯坦的西南边界。
等到1208年，铁木真灭掉了乃蛮部，我们当时介绍说，乃蛮部的领袖被杀，但他的王子，名字叫屈出律，辗转逃到了西辽，去见了直鲁古。由于当时西辽正在走下坡路，而且蒙古也已经把入侵西辽提上日程，直鲁古就感到非常的焦虑。屈出律抓住直鲁古这种心态，和他说，自己是乃蛮部的王子，再怎么说也是有点身份的，凭借这层身份，自己就可以号召来乃蛮部、蔑儿乞部的骑兵，帮助西辽抵御蒙古。为了表忠心，原本信奉景教的屈出律，还该信了西辽王室信封的佛教。直鲁古不仅相信了屈出律的话，而且还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他，让他成了驸马。
结果屈出律自己是有野心的，屈出律暗中和花剌子模达成协议，协议的内容是，允许花剌子模独立，但与此同时，花剌子模也要承认屈出律在西辽占据统治地位。双方达成共识以后，屈出律发动宫廷政变，尊直鲁古为太上皇，自己成了西辽的实际掌权人，但这就有问题了，直鲁古我们之前说，他也是借助宫廷政变上台，但不管怎么说，他是耶律大石的后人，是契丹人，但你屈出律是什么身份，是乃蛮部的王子，是个外人。所以当时西辽朝廷上上下下对屈出律抱有反对态度的人有很多，而屈出律也很紧张，这一紧张，就做了很多极端的事儿，比如说，当时西辽军队的组成成分非常复杂，大家的种族和宗教信仰都不一样，有契丹人、中亚人、蒙古人，佛教徒、景教徒，西辽遵循的原则就是尊重所有人，你是什么种族什么信仰没关系，只要能打仗就可以，但是屈出律不放心，他总觉得不是自己部落的人，就靠不住，于是整编部队，把所有的士兵全都替换成乃蛮人，而且为了防止百姓暴动，他还勒令进行大范围的宗教改信活动，所有人都要改信成他所信奉的佛教，但是这起到的完全就是反作用，西辽百姓的怨言更大了。就在这个时候，花剌子模和蒙古之间的矛盾，又让西辽遭受了一次无妄之灾。
1215年，花剌子模逐渐壮大以后，就和蒙古建立了联系，委派了商队和使者去见成吉思汗，两国也建立起了商贸通道，但是一年之后，花剌子模就说蒙古国派来自己这边的商人，其实是间谍，并且以此为由，多次屠杀蒙古商人，并掠夺了他们的货品财物。至于蒙古商人到底是不是间谍，现在已经很难说清，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就是这件事之后，花剌子模和蒙古彻底撕破脸了。
据说铁木真得知蒙古人在花剌子模境内被屠杀以后，独自登上大山痛哭不止，下山以后就决定进行西征，出兵花剌子模。但问题是，花剌子模和蒙古并不接壤，中间隔着个西辽。所以在正式出兵花剌子模之际，蒙古派出一支偏军，专攻西辽，而此时的西辽绝非蒙古的对手，等到1218年，西辽就被蒙古灭国了。
我们再说说花剌子模，花剌子模的领土范围，大概以今天的锡尔河和阿姆河流域为中心，延伸到阿富汗和伊朗一带，当时它的领袖名字叫做摩柯末。我们刚才介绍说，蒙古之所以会和花剌子模开战，是因为蒙古商人被花剌子模官员杀害，但这实际上只能称得上是一个导火索，在13世纪初，花剌子模和蒙古国是亚洲内陆地区最强大的两个政权，摩柯末代表穆斯林世界，想要从西向东发展，铁木真代表草原民族，想要从东向西拓展，所以双方必有一次大规模的决战。
那么和一般的认知不同，一般大家都觉得，蒙古骑兵横扫中亚，那就是秋风扫落叶，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其实不是这样的，花剌子模驻军四十万人，蒙古西征军队不到二十万，从士兵人数上来看，花剌子模绝对占优，而且大家知道，古代战争，攻城人数，往往要多于守城人数。所以在战争开始之前，谁输谁赢，并不好说。
成吉思汗的儿子们当时已经成人，他兵分四路，长子术赤一路、次子察合台和三子窝阔台一路、他自己和小儿子托雷一路，再加上另外两个心腹大臣组成一路，分兵出击花剌子模，这里我们埋一个伏笔，虽然成吉思汗的四个儿子都很优秀，都很会打仗，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较微妙，这次战争之后有一个儿子就离开了成吉思汗和他的兄弟们。
一开始，第二路，次子察合台和三子窝阔台去攻打花剌子模重镇讹答剌，结果一直打了五个月，到最后是讹答剌城内断粮，蒙古军才得以攻入。突破口打开以后，1220年，蒙古军主力，就是成吉思汗和托雷率领的这一路，去攻打不花剌，这个城市非常重要，因为花剌子模有两个首都，一个新都一个旧都，新都在撒马尔干，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的撒马尔罕，旧都在玉龙赤杰，今天的土库曼斯坦乌尔根奇。这个不花剌就在新都和旧都之间。等于说一旦不花剌失守，整个花剌子模就被分隔成两个部分，新都旧都没办法呼应，这个国家就比较危险了。
结果一场硬仗下来，不花剌失守，其实这个时候，整体战况虽然对蒙古军有利，但还远远没到一锤定音，花剌子模必败的地步。可是摩柯末顶不住了，他一听说不花剌失守，信心丧失，直接溃逃出国。蒙古人紧接着去打旧都玉龙赤杰，在打之前，成吉思汗做了一个小调整，他让长子术赤和次子察合台一起去，原因是这两个人之间有矛盾，成吉思汗希望借此机会，调和二人。那么二人的矛盾从哪来，我们要从西征花剌子模之前开始说起。当时成吉思汗已经五十八岁，年纪很大了，他必须得考虑接班人的问题，而蒙古没有中原王朝这种嫡长子继承制度，所以需要大家在一起讨论，成吉思汗有一次就把四个儿子都叫过来，和他们商量，谁来接班，按理说，按照长幼顺序，应该老大术赤先发言，但是老二察合台噌地站起来，指着大哥术赤说，爸，你不会想让这个蔑儿乞人的野种接班吧。
我们之前介绍过，术赤的身世有一些难以说清，他的母亲曾被蔑儿乞人掳走，回来就生下了术赤，虽然我们之前分析过，术赤（蒙古语里有不速之客的意思）是成吉思汗的亲生儿子应该无疑，但是人总是喜欢八卦的，所以关于术赤的身世的讨论，可以说在暗地里从来没有停止过。问题在于，以前大家都是私下里讨论，从来没有人在公共场合议论过，结果老二察合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这么正式的场合，毫无征兆地指出这个问题，就让术赤感到非常尴尬愤怒，两个人就打起来了。那么这场会议的最终共识，是推举了老三窝阔台做接班人。
其实成吉思汗四个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托雷，各有特点，老大由于出身问题，性格非常隐忍低调，比较成熟，老二虽然在这次会议上，明确反对大哥接班，但是他这么做并非出于个人野心，他没有展现出一点对于可汗之位的欲望，老三窝阔台很会打仗，很厉害，但是政治智商欠缺，老四在继承问题上有一定的优势，因为蒙古有小儿子接班的传统，等于说，一三四，都有接班的机会，结果由于察合台公开质疑术赤出身，并且老三老四也不站在他这一边，术赤实际上是退出接班人的争夺行列了。
这一次，成吉思汗让二人去打玉龙赤杰，一是想调和二人关系，二是想稳住术赤，因为术赤和窝阔台是亲生兄弟，而且很会打仗，如果日后窝阔台接班，术赤也应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所以成吉思汗就许诺，打下玉龙赤杰，就把它赏赐给术赤。这却引起了老二察合台的不满，察合台觉得，我们两个一起来打，凭什么赏赐给术赤一个人，这就导致在攻打玉龙赤杰的过程中，两个人就产生分歧，术赤想要尽可能的保住玉龙赤杰，因为日后这儿是自己的城市，最好不要大面积的损毁，结果察合台就强烈要求动用一切破坏性的攻城手段，争取把玉龙赤杰打烂，两个人的争吵导致了蒙古军队连攻七个月，都没能把这座城市打下来，最后成吉思汗一怒之下，调遣三子窝阔台统领全军。那么在军心齐整的情况下，蒙古军很快拿下了玉龙赤杰，但是术赤这个时候就想了很多，第一，自己原本是很有可能成为接班人的，结果就是因为出身谣言，自己现在基本退出争夺行列；第二，如果能顺利拿下玉龙赤杰，好歹也算是给自己了一点补偿，结果在和弟弟察合台的斗争中，这个机会也丢掉了；第三，父亲派窝阔台统领全军，就说明他对自己的军事指挥能力也不满意了。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成吉思汗就把术赤调到北方，让他去攻占南俄草原，这一战，术赤打的是比较顺利的，但是当成吉思汗撤兵准备回到蒙古草原的时候，术赤没有一起回去，而是选择长期驻扎在哈萨克斯坦一带，后来成吉思汗多次要求术赤返回蒙古，但术赤都拒绝了。甚至从北上南俄草原开始，一直到死，术赤都没有再见过成吉思汗一面。
那我们再说回蒙古第一次西征。为什么蒙古能顺利地打下花剌子模，难道仅仅是因为蒙古军事实力雄厚吗，绝非如此。我们之前介绍，花剌子模的崛起于西辽衰落之际，换句话说，花剌子模成为中亚首屈一指的大国刚不到二三十年，蒙古军队就来了。当时亟待花剌子模处理的政治、民族、宗教问题都很复杂，在二三十年的时间里根本解决不好，所以花剌子模虽然在形式上完成了统一，但是内部问题重重，社会矛盾还很深刻。在花剌子模的某些地区，人民对于入侵的蒙古军队甚至是夹道欢迎。在这种背景下，花剌子模的败北也就不意外了。
这一讲，我们花了不少的篇幅介绍了蒙古的第一次西征，那么下一讲，我们回到东亚，和大家聊蒙古与金国的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