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

我越来越不喜欢冬天。

枯黄、灰蒙、萧瑟、冷寂，这些词如兔子般地窜出来，在整个冬天时刻霸占着我的思维，使我沉闷、阴郁，连身体也不得舒展，总是保持着瑟缩的姿态。

阳光在冬天突然变得吝啬起来，躲躲藏藏，难得一见，多是藏在灰云的后面，从云的边上漏一点光晕，像后娘的笑，只是看起来暖而已。

今冬的雨倒是来得勤，三五日就要来一回，淅淅沥沥，一片脏污，又增加了一些我对冬的厌恶。

不由得回想起夏天，山是饱满的，水是丰腴的，每一片叶子，每一棵草都活得那么带劲，蝉声、蛙声、连公鸡的打鸣声都是那么嘹亮，万物都如煮沸的水，咕嘟嘟地冒着泡，充满生机与活力。

可是现在，山寒水瘦，一切都静默着，没有一丝生气。我在一个无聊的下午，兀自在窗前向外张望，看到电线上立着两只麻雀。夏天的时候似乎也曾看见过，它们嬉闹着一忽儿飞过来一忽儿飞过去，一忽儿又互相啄着彼此的毛。可是现在，它们只是静静地立在电线杆上，一动不动，让我疑心它们死了，但它们稳稳地立着又否定了我的猜想。也许不是夏天的那两只，可那有什么关系，冬天里，我在别处看到的鸟雀都是这样的无精打采。

有时妄想通过一场雪的白，带来一些别样的情调。然而雪是可遇不可求的。绝大多数，雪矜持着，并不肯来这灰蒙的人间走一遭，偶尔，像仙子下一回凡尘，人们欢呼着迎接，可是不多时，那一身的纯洁就被踩踏得不忍目睹了，倒不如不来。

我想起小时候 ，冬天比现在要冷得多。一样的冷寂，灰蒙，可我好像没有现在这般讨厌它。我还记得冬天里种种趣事：在冰上走，故意滑一下，啪的摔滚得好远，没有尖声的惊叫，倒惹得一阵哈哈，掼出去，飘好远；一个火盆，在冬天的夜晚，释放出那么多的欢欣来，温暖在其次，在里面炸玉米、炸花生，年跟前，大人开恩，也可以弄一点咸鱼、咸肉，在火盆里烤一烤，那诱人的香味，整个冬天都不散。

我还记得有一年的冬天，雪下得厚。家里那天晚上用青菜煮了一锅豆饼。我们一刻儿便跑进锅屋，伸手就从咸菜盆里抓一把青菜豆饼掩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大嚼，嚼完才觉得齁嗓子眼，于是开了堂屋门，到院子里，用手拂掉表层的雪，抓起一把雪团掩进嘴里。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冬天的。也许从我渐渐感觉不敌冬天的严寒，需要将身体严严实实包裹才能让我的身体有点热量的时候开始的，它让我知道了自己的衰老。

冬天让我有了敌意，我便本能地排斥。然而，冬天没有因为我的不喜欢甚至讨厌，而停下它前进的步伐，也没有稍稍收敛一点它的灰蒙与冷寂。

我除了臣服，还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