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将行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梦】
我想,只有从昨晚的梦开始讲,才能把我这乏善可陈的半生描绘得尽可能的动人。毕竟,经过多年的训练,我已经熟练掌握了把梦做得更美的方法,甚至可以说成了这方面的专家。
昨天晚上睡觉前,老妈和平时一样,在我的床头放了一杯牛奶。转身关门的时候,她告诉我村里的油菜花都开了。我平躺在床上,脑中努力回忆油菜花的样子,眼睛则盯着天花板中间的吸顶灯,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很快,白色光斑慢慢变大,我睡着了。
青草香从四面八方涌进我的鼻子,我闭上眼睛深呼吸,这独特的味道,是油菜花没错。但是眼前却没有看到成片的黄。我站在旷野上,四周是黑色的泥沼,颓败了的矮木向上弯曲着,风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带着细微的泥土的腥气。
我跑动起来,试图循着青草香找到油菜花田。刚开始的时候我跑得很慢,每一次抬脚都要停留几秒,感受肌肉拉伸所带来的神奇力量,然后再放下去,观察脚尖在泥土里砸出来的形状,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别问我怎么知道电影这东西,我花在中央六台上的时间可能超过我生命的80%。在这段长长的岁月里,客厅的电视从黑白变成彩色,然后变得越来越薄,越来越大,像那些快进的流年,被省略之后,回过神来我已变老。
我继续向前跑,速度越来越快。风夹带着青草香在我的耳边呼呼作响,一声清亮的鸣叫,飞来一只长有五彩羽翼的小鸟。它的尾巴很长,细柔的末端正好抚到我的脸庞,软软的,痒痒的,我跳起来想要抓住它,却发现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两只脚一旦无所依托,就像小丑手里的氢气球,松开了,晃晃悠悠地向着天空飞去。
我憋住一口气,紧跟着五彩鸟穿越薄雾。薄雾在我裸露的手臂上留下潮湿的水汽,这个感觉很真实,让我想起小时候晨起,薄薄的水汽笼在村口的水稻田上,有人在田里干活,起身,下腰,又起身,又下腰。最后那个人朦胧地看见了我,终于完全直起了身子,朝着我喊,阿平,早啊。这个记忆好久远了,我晃了晃脑袋,朝着五彩鸟眨眼睛。它却只是偏过头,在极短的时间里看了看我,脸上神情严肃。噗,一只冷漠的五彩鸟,我哈哈大笑起来,这又是哪里来的灵感。
我转回头,集中注意力。很快,青草香气越来越浓,不远处,黄色铺满了一整个地平线,和天空的浅蓝色相接,黄的更黄,蓝的更蓝。更远的旷野,很多孩子大叫着往油菜花田飞奔过来,但是蝴蝶和蜜蜂更快,嗡嗡嗡地围着缀成十字的油菜花跳舞。我想要俯冲下去,却被一道迅疾的黑线射中,以更快的速度坠下,耳边的风声明明变得更大,周围却在一瞬间安静起来。
啪!“又忘记关灯了。阿平,早啊。”老妈嘟囔着把手伸到我的床头,她的整个腹部就悬在我脸的正上方,身上系着的围裙,油腻腻,黑乎乎的,妈呀,你啥时候能把这围裙洗一洗,味道有点重,昨天中午你们吃的那个红烧油豆腐的味道还在呢,太馋人了。
老妈把我的头垫高了一点,“我先叫你爸!”她冲着门口大喊一声,一个男人进来了。这个时间点,他已经穿好了出去干活要穿的衣服,棕黄色的工装衣裤,看上去脏兮兮的,正面有五颗白色的油漆点子,三颗藏青色的油漆点子,奇怪的是,袖子上又多了几道簇新的青草色划痕。他不爱说话,面对我时更加沉默,只是忿忿地把我的被子掀开,两只手放在我的裤腰带上。在继续下一步动作之前,他回头看了老妈一眼,老妈讪笑着背过身去。
通常这个时候我会闭上眼睛,尽量不和老爸对视。但今天没有。我看着老爸弯着腰,有点粗鲁地把我的裤子扒下来,又有点粗鲁地把纸尿裤的两边撕开,抽出来,“啪”一声丢在地上,然后又拿出一块新的,把我推成侧位,塞进去摆好,又把我扳回来,翻来覆去了好几次,才把位置调整好。这几分钟,我离他很近,能闻到他衣服上浓郁的香烟味,说实话,一点都不好闻。
弄完之后,他直起身敲了敲后背,不小心和我对视一眼,又赶紧看向别处,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声“我走了”,就退出了房间。有点逃跑的样子。
“每次都这样。”老妈嗔怪一句,把我从床上扶起来,拉开我的手臂架在她的肩膀上,起身,慢慢把我挪到床边的轮椅上。其实就只有一两步的距离,老妈走得有点喘,看来我得考虑减肥了。
端了一碗稀粥,老妈一边喂我一边开始了她的日常碎碎念:隔壁的桂花婶昨天丢了一只鸡,双手叉腰在晒谷场上骂了一整天;有人看到姚水根家的儿媳妇大清早就提着箱子往外走,眼睛红红的;村口富贵家的女儿肚子大起来,不是有了,是得了一种叫腹水的病……
说什么我都得听着,这是我的烦恼。
早饭吃完,老妈通常会让我在阶前晒会太阳。初春,天气开始慢慢回暖了。她用手指摸了摸我的后颈,最后还是决定在我肚子上搭一条薄毯。院子前面的半空里,两根相聚二三十米的电线杆之间,有几条拉得很平的电线,正好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看到几只灰褐色的麻雀停在上面叽叽喳喳,它们跳跃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费力,像是头顶拉了木偶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我的眼珠便也跟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我把这当成是一种锻炼,以防自己双眼无神,双眼一旦无神,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老妈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先是在院子里放了一个红色的大塑料盆,哗啦啦倒上水,然后是一大袋叶子一样的东西。好像是桑叶?家里要养蚕吗?
“我昨天在菜场碰到彩芬,就是你大姨家那个邻居,她在做保姆,照顾一个老头子,老头子在床上躺了好几年了,最近说是遇到一个大师,给了个方子,能坐了。就这个,最新抽出来的桑叶,一早就让你爸去后山摘的。”她拿起一片桑叶抬头和我说话,新生的桑叶,嫩黄嫩黄,叶片上的纹路以及叶边的锯齿清晰可见,叶片后面,是老妈笑着的眉眼。
哦,怎么吃?生吃吗?
老妈说完继续低头洗叶子,“我给你放到粥里,或者切碎了炖个鸡蛋花,我闻一下,挺香,应该不难吃。”
我眨眨眼,表示知道了,又试着动了一下嘴角,大概样子并不好看,因为口水总是会自己流出来,好在老妈没有看到。桑叶是什么味道呢?想象不出来。这三十多年里,我吃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太多了。比如桔子树下的泥土、小溪里的泥鳅、水田里的蛤蟆、下雨天爬在井边的那种没有壳的蜗牛……老妈总有办法把这些东西做成香香软软的流质物,哄骗我吃下去。其实只要她不告诉我,我是不知道的。对我来说,闭上眼睛,吃什么都一样。
太阳再往上一点的时候,我几乎要睁不开眼睛。“晒晒背!”老妈站到我身后,用脚踩开大轮上的刹车,给我调了下位置。
太阳晒在背上应该是很暖的,热意会沿着经络传遍全身吧,想想都觉得很妙。换了方向后,我的视野里只有客厅外的玻璃门,虽然有点模糊,我还是看出镜中的自己胖了些,脸明显大了一圈,要么是老妈给我喂的东西太多,要么就是缺少运动虚胖了。我试着转动了下头,想让嘴巴歪斜得不那么明显,尝试了几次,效果不大,好吧好吧,我觉得我还是补个回笼觉好了,梦里什么都会有。
但梦中的场景却出乎我的意料。起初,我走在密林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很冷清,我站的地方散落着很厚的枯叶,面前是条小径,弯弯曲曲地一直延伸到密林深处。我一边向四周张望,一边沿着小径往前走。我的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反而使这个密林显得更加安静。变故发生时,我差不多走了二十米。前面忽然出现一道闪着光的人影,他朝我招手,眼睛里闪着动人的光泽,然后转身朝着更深处跑去。我自然要去追,脚下交替的频率加快,但是和他之间的距离仍然在不断拉大。
这个梦到这里我还是可以接受的,接下来……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我变成了一条白胖的蚕,我不想说后面的那两个叠字,因为这时候你们的脑子里肯定已经出现了那个蠢笨的东西。这绝对和老妈说要喂我吃桑叶有关系。然后作为蚕的我趴在地上开始啃食枯叶,不对,这时候它们已经不是枯叶了,具体什么时候变成了嫩黄的桑叶我也不得而知,总之这只蚕开始啃桑叶,从最先入口的那一下开始,用极快的速度啃出了一条圆弧,然后又折回原来的那个位置,继续啃下一条圆弧……
这时候我的意识似乎已经从作为蚕的我的身体里分离出来,我着急啊,蚕啊,你不追了吗,落下好多了你知道吗?蚕完全不理我,唯一让我欣慰的是,蚕吃饱了会变成蛾子,看那体型,应该是个大蛾子,飞起来一定很快,也许瞬间就能追上之前那个发光的人影。
还没等到那一刻,我就被老妈拍醒了。她的两只眼睛里透出万分的焦急。我透过玻璃门看了下客厅墙上的挂钟,十点钟,按照以往的作息,她应该在屋后的菜地里干活。
“你爸从房子的挑架上摔下来,我现在要去医院,你先看会电视,等下我让你姐姐接你去她家住几天。”她把话说得很快。
其实只要用点力,我还是能发出声音的,类似于哑巴可以发出的那种单音节词,只是我平时很克制,免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正在翻箱倒柜收拾东西的老妈听到我这边的动静,急忙跑过来,轻拍我的胸口:“阿平,不着急,没事,妈妈在。你爸会没事的。”
很快,客厅里就没有声音了。老妈走了。但是她忘记打开电视了。
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会来。我在电视机的镜面上看到背后的挂钟,十点三十五分,姐姐家离这里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还早,我且得等着。眼角的余光瞟到客厅的侧墙上有一处抖动的光斑,我猜是外面的太阳照在阶前放着的那桶水上,整个光斑并不大,桶口大小,随着水面荡漾着,竟然也看出几分波光粼粼的感觉。我看一会儿闭一会儿眼睛,光斑就会换一个位置,慢慢的,从我的角度看就看不到了。
十一点半了。姐姐还没来,好在肚子不饿,还能撑会,就是有点无聊,周围没有声音,我也无事可做。那就给你们说说我姐姐好了。姐姐比我大三岁,今年39,长得有点像朱茵,讲起话来柔声细语,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好,28岁嫁给了她的初中同学,可惜两人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姐姐说是她的问题,我不相信。我那姐夫开个小破厂子,天天在外面喝酒应酬,醉生梦死的,要说谁身体有问题,那肯定是他。绝对的。
当然,我承认我对他有偏见。当年他第一次以姐姐男朋友的身份上门的时候,居然当着我的面问我的姐姐我平时是怎么上厕所的。这对22岁的我来说是奇耻大辱。当天晚上,我在老妈给我换成人纸尿裤的时候表现出了极大的反抗,我躺在床上,咬着牙齿,试图用头和颈部的力量来带动身体,因为床上垫了褥子,发出“嘭嘭嘭”的闷声。老妈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正式把这项工作移交给了老爸。尽管我还是不自在,也没有其他办法。
姐姐是和姐夫一起来的。家门口的巷子窄,他们只能把车子停在村口。老妈和老爸说了好几次,要把门口的台阶填成斜坡,没事的时候可以推我到外面走走。老爸拖了很久,到底是没有这么做。瞧呀,姐夫把我背在身上,刚迈下一步就开始喘,还说身体不虚?
两人连推带塞地把我弄进车子,姐姐就坐在我的身边,让我靠在她的身上。我又发出呀呀的声音,姐夫从后视镜里瞄了我一眼,“他在说什么?”姐姐转头轻轻对我说:“放心吧,咱爸没大事,来之前我和妈打过电话,几个地方骨折了,没摔到头,但是这几天老妈要在医院,你就去我家住几天吧。”她应该捏了我的手,从小她就喜欢捏我的手,可惜我感觉不到。但知道那个老头子总有一天会好,我就放心了。
姐姐把我座位旁的窗户打开,风吹在我的脸上,果然有一股油菜花独有的青草香。我抬眼瞧了瞧天空,并没有五彩鸟,倒是有几只麻雀,在屋顶之间跳来跳去。阳光从四面八方照过来,似乎也要比家里看更刺眼些;村里人的房子都翻新了,不是我印象中的样子。
“多少年了?三十年……?你这弟弟身体是真好。”姐夫的话从驾驶位那边传过来,姐姐没有搭腔。车里沉默了一会儿,姐夫又说:“你爸妈现在身体还好,以后呢?谁照顾,我们吗?”又是一阵沉默,“别说这个。”姐姐说话时的气息抚在我的脸上,轻柔得像夏季的晚风。
姐姐家只有两间房,我从他们的话里大概猜到两人并不住一起,当然也没必要避讳我这个不会说话的客人。把客厅的沙发拉开来,垫上一层油布和薄的褥子就是我的床了。姐姐脸上的神情有点抱歉,其实我并不在意,对我来说,躺着或者坐着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大概是老妈交代过,我在晚上的粥里看到了桑叶。切碎了之后,无论从样子还是味道上来说好像和青菜差不了多少。要是吃了能变成蛾子就好了。
姐夫的脸上挂着一股轻浮的笑:“我看你们就是自欺欺人。”说完从锅里挖了一小勺桑叶粥,咂摸了一下味道,轻飘飘地吐在桌上。“他小时候得脑膜炎,都已经快没气了,你爸妈又把他送到医院,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上次去你家,你妈还给他床头放牛奶,睡觉不关灯?他还有可能动吗?哪有这么多的奇迹!”
不会有奇迹的,我也知道。姐姐从餐桌上站起来,把桑叶粥狠狠地摔在地上,一个“滚”字从她的唇齿间挤出来,绿色的叶片糊了一地。
姐夫走了之后,姐姐一直没有说话。我有点紧张,很不希望晚上到来。当姐姐把我扶到沙发上躺好,准备给我换尿裤的时候,我的身体又做出激烈的反抗,嘴巴里发出类似于哑巴一样的“啊啊”的声音,可是我没有办法。
当我不得已以赤裸的面目面对她的时候,这个在我不够长的记忆里,喜欢捏我的手让我安心的小女孩,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我闭上眼睛,不敢看。她还没有孩子,对男人身体的认识只限于姐夫。在她眼里,我是一个孩子,还是一个男人?好在那东西对瘫子来说,只是个尿尿的工具而已,发现这是我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之后,一股悲凉的感觉从我的眼睛里钻出来,我听到姐姐说:“没事的,阿平。”
帮我捏完身体,和我说了晚安之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客厅的灯关了。这好像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我在黑暗中睡着。
梦里也是晚上,四周很安静。窗外有亮光,我猜是上一个梦里的那个人影。我听到他在叫我。我从沙发上起来,开窗,夜晚的风吹起纱帘,划过我的手臂,痒痒的。因为浑身都在发光,我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身后有一个圆盘状的大家伙,在黑夜中闪着微弱的荧光,是一架……飞碟?
看到我出来,他往我这边迈了几步,“我要走了。”他朝我眨了下眼睛,“但是你有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我第一次听到自己长大后的声音,和老爸有点像,只是年轻一些。
“奇迹的机会,你等下就知道了。”他背过身,向我挥手告别。
这个梦真奇怪。
四周再一次沉入黑暗,我走回沙发,重新躺好。闭上眼睛不过几秒,被开门的声音惊醒。姐夫回来了吗?不对,有两个人的脚步声。接着听到翻箱倒柜的声音。是小偷!我现在在梦里啊,我为什么起不来?我得起来,把他们打跑。
感觉到有人向我走近,我们在黑暗中四目相对,他被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另一个人走过来,用拿在手里的小电筒往四周照了一下,发现了轮椅,又用手戳戳我:“是个瘫子,不用怕。”
这一戳像是按到了某个开关,我竟然变成了蛾子!就是那种小的时候啃桑叶,大了就会化茧成蝶的蛾子。我的身体变得硕大,朝着两个人扑腾而去,那两人抱着头乱窜,叮叮咚咚,把客厅里的椅子撞得七零八落,电视机旁的花瓶掉下来,噼里啪啦摔了个稀巴烂。
好像是姐姐最喜欢的花瓶,幸亏是在梦里。谢天谢地,都怪晚上吃了桑叶粥。我挺着个大肚子,振翅往上一飞,又调转方向俯冲下来,把其中一个人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下,另一个连滚带爬往外逃,然后作为蛾子的我做出了一个令我瞠目结舌的举动:翘起尾部,无数颗卵作为子弹飞射到那个人头上……
我是被姐姐的尖叫声惊醒的。她在卧室门口呆愣了几秒后,快步跑到我的身边,从我的脸一直摸到我的脚,嘴里一直说着“阿平,没事吧?没事吧,阿平。”
我没事啊,只是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变成蛾子收拾了两个小偷。
姐姐把我从沙发上扶起来,我看到客厅里的椅子被撞得七零八落,电视柜下面是那只花瓶的碎片……
正常情况下,这时候我应该揉一下眼睛,当然事实上我揉不到。对于在轮椅上躺了三十年的我来说,怎样光怪陆离的梦都能被体谅吧。在我所讲述的这个故事里,到底是真的有人进来把椅子花瓶撞倒敲碎,给了我梦境的灵感,还是有什么神秘的力量,让我在梦中完成了这一壮举,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曾在梦中站起来,感受过风吹起纱帘,感受过迎面的油菜花香,并且在某一瞬间找到了能继续下去的理由。
后来,老妈打来电话,说老爸过两天就能回家调养。“我没事,阿平。”老爸在电话里说得扭捏。
嗯。知道大家总有一天会好,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