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 然 入 梦
她做了个梦,梦里,她活过来又死去!
早上醒来,略有恍惚,然无关痛痒。她想起来,昨天是她整整60岁生日,两个女儿携全家给她祝寿来着,大外孙上初二,成绩似乎不显,从没人在她面前提起过,倘若,真是个有出息的,又怎会如此寡闻,但这并不妨碍大女儿家的和睦,或许也说不上和睦,但尚可,毕竟生活大多数情况下只有眼前的苟且。小女儿刚结婚一年多,还怀着,也不知道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不过,似乎没什么关系,现在男女平等,生个女儿倒也贴心。老伴儿一向起得早,他是个闲不住的,60的人,每天依旧精神矍铄的挣钱,田里或者建筑工地,总不在家坐着,只是如今60了,建筑工地上的同行也鲜少叫他一起了,人啊,总是要服老的,好几年前她老伴儿头发就白了,前几年尚留几寸白发,如今,大概觉得自己过了60了,是个名正言顺的老头,便大胆的留起了光头,不过,她倒觉得光头更适合老伴儿,老伴儿皮肤黝黑,多年的农务以及建筑活儿让他身上没有赘肉,但也没有肌肉,只是精瘦,年纪的缘故,松弛的皮肤不下垂,绷在骨头上,她想她的状态看起来应该会比老伴儿好,虽说头发不像前几年隔段时间染一下,但也并没有全白,花白的头发里依旧夹杂了些许黑色,脸上说不上纵横捭阖,只是岁月那把刀该刻下的痕迹一条不少,但她毕竟要白一些,有肉一些。每天她还是要配合老伴儿做农活的,没那么拼命了,毕竟一大把年纪,效率就低下来了,不过没关系,女儿都嫁了,如今没什么负担,能做多少做多少。她觉得她还是一个很有福气的老太婆的。
她又想起那个梦,梦里,她死在50岁的时候,是快过年的时候,她自己选择的死亡,很痛苦的死亡方式,用一瓶农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们家对吃食一向不讲究,虽然老伴儿一直看不上两女儿的厨艺,但吃起来却毫不客气,所以农药或许未必不能接受,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的见识让她只能想到这种死亡方式,她如是想。梦里的印象太过清晰,贩卖鱼苗的商贩用农用车将订好的鱼运过来了,大冬天却并没有冷的蚀骨,只是温度低点儿,老伴头发还是2寸左右,穿着下水的防水服,一个人一筐一筐运鱼苗,她在想什么她似乎不记得了,或许是觉得这活儿不过如是,老伴儿一个人可以搞定的,又或许是表达对老伴儿买鱼苗这件事的不满,总之,她将手交叉放在彼此的袖筒里取暖,是的,她在作壁上观,和邻居有说有笑,小女儿突然冲她发火,无名之火,在指责她不帮老伴儿搬鱼,女儿指责完她就去帮她老爸搬鱼了,所幸所剩无几,但依旧溅湿了女儿的裤筒,她赶紧回家用洗衣服的大盆准备好一盆热水放在烤火的房间,女儿冲洗换衣服时充分表达了对她的不满,她讷讷无言,心里却在想,你不是时常说不要她太累着自己么,做得了就做,做不了就歇歇,原来你只是说说啊,女儿在气头上,她不想辩驳,她就是自个儿生自个儿的气了。中午边吃饭边蒸着做米酒的糯米,家里每年过年都会备着,不知道说什么就说到了小姑子,小姑子比她小了差不多一轮了,她嫁给了城里人,年轻时尚,活的恣意,她记得自己在抱怨,抱怨小姑子不好,她也记不得小姑子哪里不好了,但小女儿喜欢她小姑啊,老伴儿这时候是不说话的,说话也不会偏帮她,毕竟他不背后说人,更何况还是他亲妹子呢,和现在一样,喝着小酒,看着新闻,吵架途中,女儿就出去吃了,大概觉得她无理取闹吧,她将筷子一摔,也就坐那儿生气,坐着坐着就哭了,女儿大概是听到了摔筷子的清脆,便又进来了,可是那又怎样,她还是生气,女儿大概也是气着的吧,因为女儿进来了,劝她吃饭,她拒绝了,女儿就不再理她了,自顾自的看起电视来,她越看女儿越生气,便去了楼梯间,拿了草药,喝起来,味道不好,但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了,女儿冲出来的时候她记得她已经开始喝了,女儿太小,太慌张,以至于手足无措,只能哭着叫来老伴儿,这点时间已经足够她吞下不少,老伴儿倒是果断,一巴掌拍掉了药,但已经喝下去了呢,接着是各种慌乱,老伴儿大概以为她喝的不多,并不打算叫医生,她在一旁干呕,女儿在一旁哭,然后附近乡里乡亲都来了,建议老伴儿叫医生,她不固执的不去,最后还是叫了医生,她坐三轮车去医院的,老伴儿在一旁,女儿守家,还有谁来着,她记不清了,只记得不止一人拽着她的胳膊,大概因为她太折腾了吧,中途,老伴儿打电话给她三个弟弟,让他们帮忙劝她,但依旧无济于事,她折腾着折腾着终究是到医院了,洗胃,再洗胃,农药导致的效果似乎只是让她虚弱,但她依旧被要求住到重症病房,她感觉不到自己生命的流逝,但她知道自己即将死去,只是那么快死去,大女儿守过夜,小女儿来看过她,但她没什么自主意识,匆匆。她记得那时候她对小女儿说:她对不起她。然后她死在大年初一!
她的生命终结在51岁那年的大年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