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甜

秋天来了，树叶黄了，叶子飘落了。

羽乘着自行车从树下经过，阴香树下铺成了一条散落着青色叶子的大道。我穿着白色的校服上衣，天蓝色校服长裤，在胸前捧着几本书，经过林荫道，走进了教室。

（一）

我在教室里静坐等候上课，双手平放在书桌上，教室里回荡着学生们一页一页翻书的声音。羽在另一个教室，仰起头认真地听文采飞扬的的历史老师的长篇大论，还没等到他领悟书本上的内容，下课铃就响了。

我与羽不在同一个班级，羽的教室在我的班级对面的三楼。

高中时代的课程总是被排得满满的，我收拾好课桌上的书本，专注地在书上书写老师强调的重点内容，用彩色水彩笔在旁边涂涂画画。在文科班的我感觉压力很大，常常埋头写各种历史试题和语文作文，可是仍然挤出时间在每天放学后的傍晚到荷花池旁边慢跑几圈，然后吃完晚饭回到宿舍洗漱，在晚自习的铃声奏响之前急匆匆地赶到教室。

我和羽只是认识，两个人之间并没有说过话。羽的个子很高，有黑色的直发，穿着简单白T-shirt,白色帆布鞋，一双闪亮的眼睛十分好看，他言语很少，给人一种清秀的感觉。

我和晴在同一间宿舍，晴是个精灵般的女孩，尖尖的下巴托起一张瘦削的脸，长长的眼睫毛点缀着晶莹透亮的眼眸，穿着一身淡粉色连衣裙。我常常和晴说：“你真好看，像仙女一样。”晴每次都哈哈大笑，“你太夸张了。”

我从小学时就认识了羽，然后阴差阳错地考入了这所中学，突然发现羽也在这所中学读书。晴告诉我，她在食堂吃饭时发现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学长，然后激动地拉着我到阳台上去看，“没有他好看。”我说。晴回过头来，微笑着说：“我知道，你的羽最好看。”

我的目光转到对面宿舍楼的最后一个楼层，期待着羽的出现。羽身着白色T-shirt衫，从走廊经过，我镇定地站着，远远望着他的身影，心里如水一样平静，我心想，像我一样的青春期的女孩的心目中，都有一个像羽一样干净的大男生吧。

我长得并不算好看，一张干干净净的脸，搭配着短马尾辫，说话的时候细声细语的。同学的妈妈说我有一种古典美女的气质。下午上课时，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同行，我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教学楼楼梯的拐角处时，羽在人群中停下脚步，回过头望向我，我慌慌张张地低下头，脸在一瞬间涨红了，于是转身离开了。

很巧的是，一周之中有两节体育课都和羽所在的班级一起，上课时我的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的，体育场有两个大操场是篮球场地，体育老师让我们绕着其中一块篮球场慢跑两圈。

跑到篮球框下面时，我不小心踩到了羽放在地上的白色运动外套，晴在一旁笑我：“你要帮他洗衣服咯！”我霎时红了脸蛋。慢跑过后，体育老师安排我们进行立定跳远的练习，我的身体素质从小学时就偏差，跳远更是我最不擅长的一项。

我站在白线之外，正开始跳时，远处的羽停下了脚步，握着篮球正准备投篮，他站立在原地，直愣愣地望着我，我紧张地向前一跳，然后落地，羽看着我练习完了，才转过头去继续打篮球，我顾不得仔细看标尺上的距离，心里一直回想着羽看我时的眼神，静静地走向了树荫下的小亭子。

高二的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我和同学们并排前行，到会议大厅观看电影。我们拥簇着走进阶梯教室，我在教室后面的一张靠边的座位上坐着，刚好看见羽在第二排的边沿的位置。

教室里的灯熄灭了，大荧幕上播放着宫崎骏的《幽灵公主》，一幕一幕的画面铺展了一个关乎勇敢的女孩的故事，情节还是那样一帧一帧地像拼凑起来图画册一样动人心弦。我用手托住下巴，慵懒地在座位上看女主角珊怎样与阿席达卡并肩作战。

我的目光转移，看见了趴在很长的桌子上睡觉的羽，把脸深深地埋入臂弯里。我呆呆地望着他，心里洋溢着难以言述的感情，多么想就这样看着羽入睡，他熟睡的样子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我就这样痴痴地望着他，柔顺的褐色直发竖起来，让人忍不住想呵护他。

不知不觉影片结束了，全场亮起了灯，亮灯的瞬间，羽回过头来，一眼就望见了我，他的脸上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笑容。走出教室时，他走到我身后用肩膀碰了我的肩膀，“嘿! ”，我回过头望了他一眼就回自己的教室了。

忙碌的学习生活不仅使我们收获了许多知识，还使我们学会了忙里偷闲。周末我留在学校，在教室里温习了一整天的功课后，我选择在傍晚时分与晴一起在荷花湖旁散步，旁边的自行车道旁栽种了许多榕树，密密麻麻的叶子遮住了夕阳的余光，斑驳的树影投射在坑洼的水泥路上，一天的时光在夕阳形成的光影波纹中静静流淌。

（二）

“璃，你喜欢这本吗？”“嗯”。周六的晚上，我和晴靠着床板，一起窝在被窝里，看最新的文艺杂志。直到深夜时分，我揉揉困倦的双眼，诗走过来，“我们聊聊天吧!”我本来想爬到上铺去睡觉，但是晴非拉着我和诗聊天，我们转移到诗的床铺上。

我躺在诗的床上，晴和诗脱了鞋子，靠在床尾，诗有一头乌黑光亮的长发，额头前的刘海均匀地洒落在眉宇间，露出一张俊俏的尖尖的脸。

“你们小学时都是住在家吗？”“是啊。”“你呢？”“我也是”。“你长得这么好看，小学时有男生喜欢你吗？”诗看着晴说。晴低下头，“我有两个蓝颜，一个就叫宇，一个叫志，他们是我很好的朋友。”“你呢，璃？”“我没有，小学六年级常和羽在网上聊天。”接着，晴说起了小学时班里的男生喜欢她的故事，我们聊到很晚，深夜才回到自己的床铺睡觉。

晴在地理考试中获得了很好的名次，地理老师在课堂上表扬了她。星期四的住宿生宿舍大会上，我早早地准备好了，一定要给晴投票，“别忘了给我投票。”晴微笑着，顺滑的黑色长发别过一边。

那天，我和诗早早地来到现场，晴在一旁练习她的演讲。来自不同年级的学生在讲台上激昂地演讲，我看到一个留着刘海的俊瘦的少年在讲台上坐着，手指不停拨动吉他上的琴弦，奏出轻快的乐章。

“他是羽的舍友。”晴凑在我耳边说到，台下一群年级的女生惊呼“好帅啊！”。“我觉得他没有羽好看。”晴说。我瞥了台上的男生一眼，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刘海遮住了额头，缀着一双单眼皮的眼睛，脸蛋瘦削，容貌俊美，气质高雅，在台上弹奏着《张三的歌》，双眼专注地望着木吉他，一边唱着悠扬的歌，吸引了台下的许多女生。

投票结果出来了，“晴，15票。”“汐，18票。”晴当上了宣传部部长，那个男生当上了学生会副会长。

离中秋节还有几天，教室里充斥着放假回家的喜悦之情。星期五这天，同学们怀着激动的心情听完了下午地理老师的课，下课铃一响，同学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衣物，兴高采烈地走出校门，搭乘汽车回家。我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到客运站坐长途大巴，在候车室里等了很久，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

羽搭乘他父亲的车回家，我看见一个衣装整洁的司机开车到学校门口，接他回家。第二天的傍晚，羽在网上和我聊天，他问：“还记得我吗？”我说：“我只记得你的名字。”“我在学校里看见了你。”“嗯。”“记得随时找我，我在。”我没有答复他。

中秋节那天，学校里的人群沸沸扬扬，同学们有说有笑，刚从家里回到学校的心情还未完全平复。晚自修的课堂上，全班同学看电视上播放的新闻联播，全国各地的人们都在庆祝中秋节的到来。

已经是深秋，黄色落叶洒了一地，窗外的秋风带来阵阵凉意，秋风拂过的树梢飘落了经络分明的叶子，沙沙声和呼呼的风声响起，我坐在窗户旁边，看见飒飒的风吹来又吹去，吹落了许多叶子，枯黄色的叶脉在诉说着深秋的惬意，悠悠荡荡，落落盈盈。

晚自习的上课铃还没打响，羽倚在三楼的栏杆上，身上披着黑色风衣，给我发了一条信息，朝我坐着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过了几天，我偶然间才看见他的留言，“璃，中秋节快乐。”我顿时微笑了。

呆在学校的周六的晚上是最开心的时候，在教室里忙着写完学校布置的各种试卷和练习册后，我和晴，诗她们早早地吃完晚饭，在宿舍洗完澡，然后去阶梯教室看学校安排的电影。那次，我和晴没有去阶梯教室，我们从教室里溜了出来。

在校园内闲逛时，晴提议：“我们一起去上次看到的那个学长的教室吧！”“好啊，可是我担心会被老师发现了。”我说。“没事，我们只是去看一会儿。”

我和晴穿过亮着灯的很多条走廊，在四楼左边的教室旁边停了下来，晴匆匆忙忙地爬到紧闭的窗户边，用力拉开窗户，过了好一段时间，窗户终于被晴推开了。

她熟练地爬到窗台上，跳到里面给我开门。我走进教室，晴用手机的微弱的灯光照着书桌，“哪张桌子是他的？”“我不知道。”晴在第四大组的倒数第三排看见了学长的桌子，桌子里面有他的物理试卷和请假批条。

我和晴忍不住翻了他的桌子，寻找任何有关他的信息。突然，一道刺眼的手电筒的光从走廊射进来，是学校里巡视的保安叔叔，我和晴立即在桌子旁边蹲下，躲过了保安叔叔的目光。

我们走出教室，经过羽的班级，晴迅速地推开她们班的窗户，拉着我爬上窗台，找到了羽的书桌，晴在羽的杂乱的书桌内抽出一张70分的作文，急忙用黑色笔在右上角写下了我的名字。她偷偷地笑，“不知道羽会不会发现。”然后牵着我的手带我离开，我一边走一边回头，真想把晴的恶作剧抹掉。

（三）

11月份了，学校每年一度的校运会开始筹备了。我报了长跑项目，羽的体育很好，他报了200米短跑项目。诗是我们班的班长，她忙着在班级里给同学们报名，各个项目很快就满员了。运动会在同学们的激昂的心情中开展，我们班被安排坐在沿跑道的左边第二部分的台阶上，接近终点的跑道上的划线处。

我参加完800米长跑后，已经有点疲惫，和我一起报了这个项目的淳因为肚子不舒服，在接近终点处停下来，我们拿着矿泉水迎上去，她全身无力，脸色发白，脚步蹉跎，整个人快要晕倒了，我们扶着她到台阶上休息。运动会上，运动员们拼劲全力地参加比赛。在操场的另一端，穿着白色衣服的羽半蹲着，双手撑着跑道准备起跑，他析长白皙的长腿轻微侧放。

突然，裁判员打响了枪声，他跟随着枪声跑出去，起先，他落后他人，跑完弯道后他乘胜追击，用尽全力冲向终点，获得了第一名。羽走到我们班级前面的空地上，在一棵大榕树下的草地上坐着，我在班里营地的台阶上看着比赛。

他用力地喘着气，静静地望向我，“过来。”他冷冷地说，看着我的嘴唇，然后张了张嘴巴，用眼神告诉我他的想法。我没有走向他，他的眼神里满是稚嫩的想被人保护的渴求。我的目光和他对视，他浑身疲惫，我不知所措，脸一下涨红了，随手拿起台阶旁边的一本故事书遮住脸，装出在看书的样子，心里怦怦地跳个不停。

羽很快就离开了。我坐在台阶上，观看运动会最后一项比赛，精彩的十五人组合接力赛。羽是最后一棒，看见上一棒的队员来了时，羽往前慢走，迅速地从别人手中接过棍棒，然后奋力冲刺，最终越过拉起的重点线。

一天的校运会结束了，不同年级的同学在收拾自己的行李，羽安静地坐在班级里的营地的台阶上，凝望着草地，若有所思，身上整整齐齐，是个很好看的大男孩。我们照完班级里的集体照，匆忙地赶回宿舍。

我喜欢略有寒意的秋天，天空蒙上了薄雾般的一层纱，校园里是清清冷冷的色彩。翠绿的阴香树上挂着葱绿的叶子，染着浓艳的绿，散发着淡淡的树香，与别处枯黄的树有所不同。不时有南飞的燕子停留在树梢，再飞向北方。越过了炎日下蝉发出“吱吱”声的夏日，此时的校园更有一种别致的“静”。

吃完早餐的我走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穿着红色羽绒服外套，走过小巷里的拐角处。我看见羽穿着黑色风衣，靠着厚实的墙壁，微微低着头，高大的身影投射出落寞的模样。我若无其事地从他的身旁经过，拐了一个弯再直走。

羽从身后慢慢地靠近我，他身上的浓郁的香水的气味传过来，我的心异常地安静，他慢慢地靠近我，香水的味道变得浓了。他低下头，在我耳根的下面轻轻地吻，炙热的唇在深深地吻着，我静静地没有言语，周围的空气异常地静谧。

我只听见自己的匆促的呼吸声，伴着耳鸣，心跳声跟着节奏在跳动。好久，他才从我身后挪开步伐，走到我的前面，然后迈着大步离开。我低下头，挪动沉沉的步子，走到清晨的教室。

往后的日子里，我常常回想起那个吻，那是羽第一次离我这么地近，以至于我听不见他的呼吸声，也闻不到他身上的味道。羽是高大冷峻的模样，和普通的男生不一样，他的每一句话我都铭记在心，我的心里对他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秋天的风送来凉爽的感觉，我和羽相遇了。

一次，我再一次在小巷的拐角处遇见羽，他和三三两两的同学一起走，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的味道，我幻想着与他的每一次相遇，他总是一副大男生的样子。

临近高考，紧张的学习生活使我有更少的时间看文艺小说，宿舍里的各本小说和杂志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桌上。中午我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下午整理好衣装，我捧着书，随着熙攘的人群下楼梯。

羽在楼下等候着，穿着白色上衣和白色的高帮帆布鞋，他直愣愣地望着楼梯的转角处，我羞涩的靠在侧边的墙壁上，一个留着刘海的很漂亮的女生缓缓地从楼梯上下来，经过我的旁边，然后和羽并肩走，走在人群的前面，我呆呆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漫过一丝失望的心情，的确，他们很般配。

从那次以后，我偶尔会在学校里看见他们的身影。我在中午的下课铃响了一段时间后才和同学一起去食堂吃午饭，羽和那个女生比我们去得更晚，羽陪那个女孩吃饭，他坐在女孩的对面，认真地看着她吃饭，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我和三两个同学在另外以后一个角落吃饭，我抬起头就看见羽和那个女孩。

南方的冬天是阴冷的，没有北方的刺骨的寒风，却有一股干燥的冷寒之气，我们都裹上了厚厚的羽绒服，偶然间看见羽，他还是穿着单薄的黑色风衣，一如秋天时的潇洒自若，一个晚自修前的傍晚，我看见他倚在路灯下低头看手机，仿佛在等那个女孩的信息，忧郁地站在路灯下，孤零零地等待着，黄昏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是抹不开的一丝忧郁。

高考时，我和那个女孩被分在了同一个教室，考完一科后，羽从对面教室跑过来，开心地陪着那个女孩聊天，结束考试后，她们一起走在我前面，羽高高地举起书包，逗那个女孩笑，女孩脸上露出了含蓄的笑容。

高考过后的假期，我呆在家里读书写作，在网上看见羽的头像由亮渐渐转成灰色，然后一直是灰色的头像，我的高中生涯也由青青的颜色变为淡蓝的天空的颜色，一览就让人心情旷达，是我的青春期独有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