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之瑞亭篇:不喜(下)
桂香早上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外面灶间那边传来轻微的响声,应该是婆婆在准备做饭了。出嫁前娘就再三叮嘱她到了婆家要勤快,可不敢早上睡懒觉,等着婆婆做饭给她吃。
一旁的立柱还在睡着,正轻轻地打着呼噜。她迅速穿好衣服,小心地从他脚下方下了炕,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来到灶间。
蒲张氏正在锅边淘米,听到脚步声转过头见是桂香,笑着嗔怪道:“怪冷的天起这么早f干什么?”
“娘不是比我起得更早?”桂香说着就去拿蒲张氏手里的水瓢,“娘,你歇着,这都是我该做的。”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干这点活儿就能累到。咱家也没那么多讲究,我也不像有的婆婆那样就想着使唤儿媳妇。”蒲张氏斜了斜下身子挡住了桂香的手,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以后干活的日子多着呢,现在这点事用不到你,快回屋去吧。”她可是看到儿媳妇眼下的那点乌青了,也不知道这两人昨晚处得咋样,就自家儿子那驴脾气······
“我帮你烧火吧。”桂香说着便坐到了灶膛前的小凳子上。
蒲张氏也就由了她,随便聊了几句后,又试探地问:“乍换地方,昨晚儿睡得好不好?”
“挺好的。”桂香轻声回了句,低头在灶膛里引火,掩去了藏在眉间的些许惆怅。
蒲张氏敏感地捕捉到桂香语气里隐藏的失意和低落,心下明了昨晚两人肯定是没有圆房,不由对她多了几分的愧疚和怜悯,以后她得在这个媳妇身上多一些关心和怜惜了。
这样想着,她不落痕迹地转移了话题,问起了桂香在娘家生活时的一些趣事,而桂香心里的沮丧和酸涩也在那些家长里短中消散了许多。再次感受到来自婆婆的最大的善意,让她对日后的生活有了更多的期盼,有这样的婆婆,哪怕立柱对她再冷落,她也会想方设法将他的心给焐热。
家里好多现成的东西,婆媳两人很快就将早饭做好了。桂香将灶前剩下的草拢好抱去了院里,刚回到灶间就被婆婆拦住了:“好了,这里有我,你快回屋去洗洗,一会儿和柱过来吃饭。”
“我去喊姐姐跟姐夫也过来吃吧。”桂香在原地对婆婆说。
自打立柱订婚后,美芳两口子就搬去从邻居手里买的小跨院单过,与这边也就隔了三四户。
“不用去喊了,你姐的婆婆病了,昨晚派人来送的信,他俩立时就跟着来人回去了。”蒲张氏边擦着锅台边说道。
桂香回到屋里时,立柱已经起来了,正就着脸盆洗脸。
“你起来了啊,饭做好了,娘让我来喊你出去吃饭。”桂香带着几分讨好对他说。
立柱“嗯”了一声,三把两把地洗完,胡乱拿毛巾擦了擦,说了句“我先出去”就没了人影。
好歹还算是交代了一句,桂香暗自苦笑,上了炕将被褥收起来整齐地叠放在炕头上,简单梳洗打扮后对着镜子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不妥之处就带了门出去。
灶间里,蒲张氏正对瑞珍耳提面命:“一会儿你嫂子过来,你可别顺着个嘴胡咧咧,也别拉着个脸,要不然小心恁爹揍你。”听到桂香的脚步声,她又不放心地推了闺女一下:“记住了没?”
“记住了——”瑞珍拖长了声音答应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娘,俺爹呢?”桂香来到灶间见前只有婆婆和小姑子两人,就出声问道。
“恁爹一起来就去了园子,柱去叫喊他了,也该回来了。”正说着院里传来父子俩的说话声,紧跟着人就进了屋里。
“赶紧洗手吃饭了。”蒲张氏对着那爷俩说了声就张罗着往桌上端饭,桂香和瑞珍也上前帮忙,桌上很快就摆满了盘盘碟碟,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顿饭吃得倒是其乐融融。
进良吃饭速度比较快,吃完后跟还在吃着的几个人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去菜园子。俗语说“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油菜、茼蒿、油麦菜、豇豆、菜豆等过几天就该播种了,近几日为了立柱的婚事一直没空儿去地里,打今儿起他得抓紧把地整好,施足底肥。
立柱一看到爹起身了,也忙端着碗站起来,三口两口将粥喝了,抹了下嘴就跟着往外走,嘴里喊着:“爹,等等我,我也跟你去园子。”他实在不想待在家里跟她大眼瞪小眼。
中午吃饭时爷俩儿都没回家,跟去菜园挖荠菜的瑞珍回来说他们被喊去了铁柱家。铁柱明日又要跟着他舅出去做生意,家里今天设宴,邀请了族里的男性长辈和已成人的几个小辈,算是为他饯行。
傍晚时立柱回了趟家,说是晚饭不回家吃了,要跟铁柱一起去城里跟几个要好的朋友小聚,拿了瓶白酒就出了门,蒲张氏一看忙追着他到了院门口嘱咐道:“你可千万别再喝多了,明天还要陪桂香回门呢。”
“知道了,娘,你就放心吧。”话音未落,人已到了胡同口。
晚上立柱回家时已近半夜,桂香合衣躺在炕上,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听到院门响就披了件棉袄出了房门,一眼就看见立柱满脸通红,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堂屋门。
眼看着立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连忙上前几步去扶。刚到人跟前儿,立柱一个酒嗝,浓烈的酒味顿时熏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哎呀,这是喝了多少啊!”她吃力地扶着他,边往前走边小声地嘀咕道。
“我的祖宗,怎么又喝醉了!”听到动静的蒲张氏也披了衣服从内屋里出来,一见到儿子的这幅样子就蹙起了眉头,上前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你这个不省心的,不是嘱咐你少喝吗?又喝成这个熊样子!”
“娘,我没喝多······没多······”立柱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地咕哝着。
“明天再跟你算账!”蒲张氏没好气地又给了他一巴掌,转脸对儿媳妇说:“先扶他进屋吧,我去看看街门关好了没,回头倒碗醋给你端过去,你给他灌了解酒。”
街门倒是关得很严实,蒲张氏叹了口气转身回屋,去灶间倒了碗醋端给儿媳,嘱咐了几句就回了自己屋。
等她吹灯上了炕,进良就问上了:“柱回来这么晚,没又喝大了?“
“不喝大才怪来,那脸红得跟猴子腚似的,站都站不住了。”蒲张氏吐槽道:“昨天醉,今天再醉,我看这兔羔子他就是成心的。唉,我觉得在媳妇眼前都没话说了,明天还要回门······”
“好了好了,小人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看着办,你就别操些闲心了,赶紧睡觉。”进良打断了妻子的话,依他看那小子真就是皮痒欠揍了。
至于西屋这边,立柱一被扶到炕上就倒头睡去,桂香折腾了好一阵子也没能给他喂进去一口醋,无奈只得作罢。她颓然看着眼前呼呼大睡的男人,百般委屈涌上心头,继而又感到一股无名之火窜了起来,不再顾念和衣而睡的立柱是否舒服,桂香噗的一声吹灭油灯,侧身背向着他裹紧了被子躺下。哼,结婚两天他就醉了两晚,也忒伤人了。不过这样下去可不成,明天回家得跟娘好好商量一下该咋办。
因为心里有事,再加上身后那震天响的呼噜声,桂香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直到外面隐约传来鸡鸣声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天已大亮,炕上也不见了立柱的身影。“晚了晚了!”她心里哀嚎着,忙手忙脚将被褥叠放整齐,草草收拾了下自己赶紧出门来到灶间,一脸羞愧地对正坐在灶前烧火的婆婆说:“娘,对不起啊,我起晚了。”说就去扶婆婆起身,“您歇会,我来吧。”
“没事没事,昨晚你肯定睡不好。男人喝了酒呼噜都打得惊天动地的,我就最怕恁爹喝酒了,有时候让他那呼噜吵得一宿睡不着。不过就一顿饭,还能累到哪里?”蒲张氏贴心地安慰道,最后还是被拉了起来。
“柱跟您爹去园子里了,我嘱咐他们早点回来,等吃了饭你们就出门。恁爹让你们坐着驴车去,走得快坐着也舒服,你们也好早去早回。”蒲张氏边擦着桌子边说:“要拿的东西我都放在那边了,等会你看看还缺啥,咱再补上。”说着便冲着堂屋正北的桌子那边努了努嘴。
桂香顺势看去,就见大包小包摆了满满一大堆,忙说道:“娘,不用拿那么多啊。”
“我还怕少了呢,家里的亲戚都要打点到的,咱可不能失了礼。”
饭快做好时蒲张氏就打发瑞珍去喊进良父子俩回家吃饭,等三人从外面回来,婆媳俩已经在桌子上摆好了饭。
一吃完饭蒲张氏就催着两人赶紧回屋去换衣服,等两人收拾好出来,族里的二堂兄正坐在堂屋里跟进良夫妇俩聊天,他是要陪同小夫妻回门的。见他们出来了就笑着站起来说:“叔,婶子,我们这就走吧。”
“好好,老二啊,你可千万盯着恁兄弟,别让他喝多了丢人。”蒲张氏跟着叮嘱道。
“你就放心吧,婶子。”二堂兄笑呵呵地说。
“哎呀,娘,我今天一定少喝。”立柱赶紧跟自家娘保证道。
“嘁,我信谁也不敢信你!”蒲张氏白了他一眼,又转身对桂香说:“今天可不敢让他喝多了啊。”
“娘,你不用担心,我到时跟俺爹说不让他们撺掇他喝。”桂香宽慰着婆婆,她可是真心不想让他再喝多了。
“好了,你再啰嗦就晌天了,让他们赶紧出门吧。”看妻子还想再说什么,进良出言阻止。
“那我们就出发了。”立柱说着跟二堂兄各自拿起桌上装了礼物的大红包袱放进停在街门外的驴车里,又扶着桂香上了车,兄弟两人各坐一边,赶着驴车向村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