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8-30

2018-08-30  本文已影响0人  宅晓姐

父亲,吴堡小镇,晃动在我的记忆中!

原创: 宅晓姐 奔跑在希望的田野上 6月16日

深一脚,浅一脚,一摇一晃,一摇一晃,一直晃动在我的记忆中。

* * *

文  |  翟荣梅

父亲龚玥 - 民歌红1

我是父亲的第一个孩子,他生我的时候很年轻,那时他刚二十岁,青葱一样的年龄。初为人父的那份喜悦和爱意一直在我儿时的记忆中飘荡,就象春天和煦的阳光一样,贴心而又温暖。

父亲那时在吴堡的绣花厂上班。吴堡离家在现在来说不算远,七八里路。但那时没有汽车,没有自行车,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11路公共汽车”,是靠两条腿来走路的,从家到吴堡步行约五十分钟,他每周只能回家一到两次。

或许是怕母亲照顾三个孩子太辛苦,或许是一直喜欢我,或许是想让我早点见见世面,他决定把我带到身边。那时候的我还不太情愿,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很幸福,以至于好长时间以来妹妹一直在说父亲偏心。

父亲第一次带我到吴堡那年,我六岁,是在一个很闷热的夏天。吴堡的一切在我的眼里是那么新鲜,之前我从未出过我们的村子,什么都看不够,吃不够。

热气腾腾白白胖胖的包子,喧乎乎的,里面的赤豆沙是那样的香、甜、烫,豆沙在嘴里打个圈,舌头上起了泡,也舍不得松口。

小小的两条面片儿,重叠起来,筷子一按,再用手抻长,放进冒着清烟的油锅里,就像吹了一口气似的,由小变大,由白变黄,变魔术似的就成了金灿灿的油条。

圆圆的面块,包进油渣,小葱,再用擀面杖几下一按,刷上黄油,洒上密密麻麻的黑、白芝麻,沿着口小肚子大的火炉内面贴上一圈,不一会儿功夫,就出炉了。

记得那个戴着墨镜,满头白发的师傅,倾下身子,环顾炉内四周,麻利地用火钳轻轻一夹,一个个黄澄澄的飘着香气的烧饼呈现在你的面前,挖上一大块奶白色的脂油往上一抹,甚至能听得见脂油遇见高温烧饼的那种相见恨晚的的窃窃私语,一下子融化了,又酥又脆又香,打一巴掌也不丢。

焦糖色红五星样的“金刚脐”,细软酥松;颤悠悠雪白的油糕上点缀着红线糖绿线糖,软嫩鲜香;还有那荷叶边似的“油端子”,外脆里嫩;切成一片片方块样的花生糖,清冽透亮,甜香诱人。

我紧紧地拽着父亲,嘴里吃着手上拿着,小镇的一切在我的眼里是可以吃进嘴里的。我用力睁大了眼睛,好奇而贪婪地看着这一切,猛吸着空气中飘荡的香甜气味。

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消化完了,暄闹的街市收摊了,天色渐渐变暗了,空气越发沉闷起来,我却一个人也不认识,闷着头牵着父亲的衣角,默默地跟着。

从未离开过家,从未离开过母亲,我想家了,沉默不语,心神不宁。从小一直跟在母亲后面长大,对父亲既喜爱又害怕。我想要回家,却不敢开口。

只记得父亲给我洗澡,用力揉搓我的小脚,搓下一条条灰色泥垢,直搓得我生疼,不知疼痛还是不安使得我抽抽嗒嗒起来。父亲耐心而又轻声安慰我,减轻了手上的力道。

天色越来越暗,云层越来越低。狂风大作,尘土飞扬,树木疯狂的扭动着,发出“呜——呜——”凄厉的惨叫,瞬间一道白晃晃的闪电把天空劈成了两半,后面紧跟着一声炸雷,“轰隆——”声响彻整个天上人间,那声音震耳欲聋,吓得我心惊肉跳。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拼命地抽打着窗子,“噼噼啪啪”,一片巨大的瀑布从远处遮天盖地冲了过来。

我是真的不可能回家了,回到母亲身边了。

在雷声和雨声的的遮掩下,我压抑着的情绪完完全全地释放了,哭声越发大了起来。后来就索性就不顾一切了,两眼一闭,头往后一仰,两腿直蹬,声嘶力竭,满头大汗,伤心得很。

父亲慌神了,不知所措,在屋内转了几圈,不知怎么哄我,不知怎么安慰我,他显然没有母亲有经验,年轻的他肯定吓坏了。

过了一会儿,他冲入雨中,回来时领着一个瘦弱白皙的小男孩,撑着一把粗大的木制黄油布大伞,给我找来了一个玩伴。那个男孩比我略高,眼睛很亮、很黑,只是怯生生地躲在我父亲的身后,显然是被我嚎啕大哭的架势吓怕了,不敢与我说话。停了好长时间,他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两颗玻璃球递给了我。一颗是蓝色的,一颗是黄色的,很好看的样子。

我瞥了一眼,迅速伸出手打翻了,继续依旧。两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球落入地上,蹦了一下,一只滚到床底,一只滚到墙角。那个男孩吓呆了,嘴角开始抽动,小声啜泣,一连串泪珠从他眼眶中溢出。(后来知道男孩名叫平,他和弟弟华一起与父母亲住在厂里,他母亲是绣花厂的检验师傅。)

父亲火冒三丈,两眼发红,高高扬起右手,直盯着我,像要吃了我一样。我真的害怕了,伤心、委屈一起向我袭来,却哭不出声音了,只剩下一阵阵猛烈的抽噎,小小的身躯随着抽噎而抖动着。见此状况,他的眼神渐渐又柔和下来,抬起的右手终究没有落下来。

雨越来越大,“哗哗哗哗——”的雨柱犹如一排利剑,倾斜着刺向地面,又像一条巨龙吞噬了整个天地,雷在低低的云层中间轰鸣,接着是一个更响的霹雳,空中弥漫着一股雨天特有的气味。

父亲又转身投入了茫茫雨幕中,回来时全身湿透了,脚下流下一大滩水,头发完全粘在额头上,脸色略显苍白,嘴唇发紫,有些哆嗦,眼睛里闪烁着希冀的目光。

记得他把我抱上一条很大很大船,船舱里装了满满的货,船尾搭起方形的蓬,一盏马灯闪烁着昏黄的光,不停的跳动着。

我很重的心忽而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舒展到说不出的大。我好像哭累了,睡着了。迷迷糊糊中醒来时,在船上,雨的唰唰声一直留在耳畔。

“到家了”父亲在我耳边轻声呼唤,他好象与船上人打了招呼,“十二点多了,太辛苦您了,好走!”

一边说一边背着我上了岸。我伏在他的肩上,搂着他的脖子,一种父亲特有的香气让我安定了下来,晕晕乎乎,雨渐渐小了,昏黄的手电光下,他的身影是那样的高大。

深一脚,浅一脚,一摇一晃,一摇一晃,一直晃动在我的记忆中。

好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时的吴堡只有来往小纪和泰州的客船。那天晚上父亲冒雨找了十几条货船,大多不愿意。愿意送我回家的那条货船,是父亲百般苦苦哀求,花费了他一个月的工资,二十八元,还是与平的父母借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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