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将战胜时间(十六)
我们终将战胜时间(十六)
文/木依岸
第十六章 叙旧
这是旧教室隔成的住房。每间大约二十平方,共三间。中间是宽敞的客厅,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欧式油画。油画镶嵌在雕花的木制米黄色画框里。这副油画的色彩艳丽一下吸引了我。我站在画下仔细地看着,彩霞映照的天空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淡淡的远山给人悠远的怀想。清澈的水塘,茂密的树林。树叶被红色和黄色两种颜色大笔渲染,明显是一幅秋天风景画。树林边还有三只羚羊,它们弯弓般的角画得栩栩如生。看到这幅画我顿感赏心悦目,心情似乎也怡悦了。看来艺术确实有疗伤的作用。怪不得梵高的画价值连城呢!
南边靠着窗户放着一张红漆大方桌,桌子上一个长方形的白色搪瓷茶盘里放着两个大红色“喜鹊闹梅”花纹图案的保温瓶。旁边一个瓷碟里倒放着四个玻璃杯。上边搭着镂空的白色编织物。桌上紧靠墙的地方是一个鸭蛋青的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含苞欲放的紫色塑料花,花瓶旁边是一个半大的黑色半导体收音机。
桌旁对称放着两把藤椅。爸爸此时正坐在藤席上边喝茶边和老张叔聊天。我在离他们远点的小木椅上坐下,偷偷地打量着房子。
西边的房间显然是卧室,透过珠子缀的帘子,若隐若现的是整洁的床铺,床铺旁边雪白的墙壁上并排挂着两个棕红色木框的玻璃镜框,镜框里是满满的照片。
东边的房间隔成两间,靠大门的是厨房,老张婶正在厨房里忙活着,不时传来炒菜的噗嗤声,以及让人流口水的鸡、肉的香味。
另一间可能是老张叔的书房喽。因为刚刚见他从虚掩的门里进去,然后手里捧着一套书出来,他把书放在桌边说:“这是线装本的《三国演义》,共六册。这么多年,我像蓬草一样到处漂泊不定,身边的东西丟掉无数,唯有这套书仿佛自己身体的一个器官随身携带啊!老林我借给你看看。看了还要还给我哦。书只借不送啊!哈哈!”老张书笑起来。爸爸激动地翻看着有些发旧的书,“张校长看你说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你放心,看了一定归还你的,我还等着借你其他的书呢!”“老林,爱看书好啊!我别的啥没有,就是书多啊!”
“小烨喝点水吧……”老张叔正要站起给我倒茶,被老张婶“来来,吃饭喽!”的声音中断。我抬头看去,一个四十多岁的短发矮胖女人,围着一个花布围裙,从厨房走出来,这个女人粗糙平凡的长相和老张叔的儒雅气质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忽然想起外婆经常唠叨的一句话,“有好汉,无好妻,赖汉娶个花滴滴”。
老张婶熟练地把冬瓜炖肉、黄焖鸡、辣椒炒豆皮、番茄鸡蛋汤和一盘拍黄瓜,麻利地摆到折叠圆桌上。
“来,老林,小烨快来坐。”不知什么时候,老张叔的手边多了一瓶酒。
老张叔和爸爸一阵相让之后,爸爸终于被他按到“上座”。“不要客气嘛,圆桌本来就不分上下座的。”老张叔一边给爸爸倒酒一边说。被老张叔的盛情难却,爸爸抿了口酒,尴尬地说:“张校长你自便吧,我不会喝酒。”
“那你别客气,多吃菜啊!”老张叔似乎想起爸爸是司机不能喝酒,就不勉强了。 他一边给我夹菜一边对爸爸说,“唉,今天看到小烨特别高兴,老林,让我们尽情畅饮吧。”老张叔一仰脖子,爽快地把一杯酒喝下肚。
“小烨,这是你老张婶,没见过吧。”老张叔用筷子指指身边的妻子。老张婶憨厚地对爸爸笑了笑,说:“这得感谢老林做媒呢。我和老张结婚这都两三年啦。”
我疑惑地睁大眼睛,仔细地打量老张婶,忽然认出她就是小时候的邻居魏姨。
我的记忆一下回到多年前……
自从哥哥回父母身边后,我就感到很孤独。和年老的外公、外婆生活在临街的公社,每晚睡觉都有一种恐慌的压迫。我的小脑袋闪现着邻居小月给我讲的故事,故事里总有一位小偷躲在水缸里,等人睡下之后,顶起水缸盖往外爬。有时故事里的小偷会狡猾地藏在床底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露出明晃晃的尖刀。
每晚我都要一遍遍地检查门闩和水缸。我撩开床单跪在脚踏板上猫腰低头往床下看,直到一切都无所挂碍,才敢上床睡觉。有时外婆吵我说是怪毛病,我撅着嘴瞥一眼年迈的外公便低头悄悄地流泪。
“呦,俺们烨毛真是太娇气喽,姥奶说一声就不得了喽!”说完这句话后,外婆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掏出手娟给我擦泪。我想外公若是与爸爸一样年轻就好了,那我就可以什么也不怕了。
我是爱外公外婆的。有一次爸爸似乎很认真地跟我说,要把我接回城里。我藏在外婆的背后拽紧外婆的衣襟整整哭了一个小时。我默默地流着泪,憋紧嗓门,不让哭声窜出来。弄得爸爸又生气又心疼,最后只好打消接我回去的念头。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深地觉得外公、外婆就是自己的爸妈啊。虽然每到寒暑假外婆总会带着哥哥和我去Z市和爸妈以及两个弟弟相处一段时间,以便能和他们建立和谐的亲情。然而妈妈对两个弟弟明显的偏爱总让我稚嫩的心受到伤害。我也越来越深地误会爸爸、妈妈就是传说中的继父继母,我在内心深处远离他们,甚至很少称呼他们,即使偶尔喊出一声“爸”“妈”,也会觉得那么别扭,仿佛是天外飘来的声音,那么虚弱,那么无力,有时甚至产生错觉,那声音并非出自我的口里。
我与爸爸妈妈在感情上生分,可我却特别疼爱自己的两个弟弟。一次我背着比自己小五岁的弟弟上街买糖块。回来的路上弟弟趴在我背上睡着了,这时我感觉特别累,想放下弟弟歇一会。我就蹲下身子,让弟弟两只脚落在地上,可胖乎乎的弟弟像座小山一样压得我一下子跪在地上,弟弟也从我的后背摔了下去。我心疼地揉着弟弟的头,哄着他往他嘴里塞糖丁子。哭了两声,弟弟又睡着了。我只好抱着他往回走,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放下他了。当我踉踉跄跄地走到巷口,看到前来寻找我们的外婆时,才如释重负地把弟弟交给外婆。可爱的弟弟还在香甜地睡着,他白嫩的小脸蛋,像个红苹果,我忍不住亲一口弟弟,酸涩发沉的胳膊,似乎也在这深情的亲吻中恢复了弹性。
我对于遥远时光的记忆只能是片段的,就如一小块一小块的布头,缝在一起就是一篇文章的百衲衣。
某天晚上下班回家我抬头看到昏黄的月亮,就想起我对于和外公、外婆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是十五十六的满月,而对于那个时候暑假或则寒假回到爸妈身边的记忆就是这朦胧的月色。
比如我模糊地记得大弟林枫他的调皮可爱,他经常模仿电影的角色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我记得某年夏天他的脖子起了密密麻麻的痱子然后那些痱子吃足了汗水,在酷热的蒸煮下像发面馍一样大了起来,它们大个栗子般绕着他的脖子套成一个圆圈,而那圆圈活像一个项链。我记得六七岁的弟弟在公司的门诊里杀猪般地叫着“姥奶,好疼啊!我不要刀,不要刀切!”外婆搂着他心疼地眼中含着泪水,“三啊,不开刀,只是用针管把脓吸出来就好啦!”我躲在旁边捂着眼睛不敢上前。过了几天,弟弟的脖子由红变白,再过几天就完全好啦。我记得节假日外婆带着我们兄妹几个翻过铁路到铁路西吃凉粉,喝酸梅汤。然后去照相馆照相。至今还保留着两张照片。虽然照片有些发黄,然而在我心中却是岁月赠予的永不褪色的金子。一张是外婆坐在椅子上,左边是哥哥,右边是我,中间是大弟,他骑个童车,得意样样的样子。一张是外婆坐在椅子上,她右边站着妈妈,妈妈怀里抱着小弟。小弟嘴张着,好像在哭。妈妈的前边站着哥哥,哥哥右手里拿个红色的毛主席语录,放在胸前。我穿着碎花粉红色的连衣裙站在外婆前边,右手也拿着毛主席语录红色小册子放在胸前。我和哥哥的前边还是骑着童车笑哈哈的露出豁牙子的大弟。想来小弟的哭是和他有关的。(未完待续)
2018.10.19清晨修改整理初稿并续写新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