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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心魔

2019-05-23  本文已影响103人  啊珊的小板凳
文|啊珊

母亲节那天,朋友圈好友各种晒,有晒送给母亲的大束康乃馨,有晒发给母亲的红包,有晒母亲年亲时的靓照。

我蜷缩在床角,心脏有根针又细又长,来回抽插,鲜血淋漓,刷着刷着,我放下手机,脸颊一片冰凉,才发觉泪水已滑过鼻尖,嘴唇,流入脖颈。

当天清早,我妈打来电话,当时室友还在睡觉,刺耳的手机铃声让室友抱怨不迭,我赶紧跑到厕所去接。

“今天母亲节,给我转8888。”母亲语气冰冷,咬字清楚,不容我轻舟置喙。

对于母亲的狮子大开口,我强忍怒火,压低声线,冷冷回了她一句,“没有。”

母亲便开始在电话那头骂,骂完就诅咒我,说我忘了养育恩,不得好死,我冷笑,歪着头,静静听着,正好驱散我的困意。

母亲见我不吱声,开始来软的,说弟弟就要出生了,她想去好医院生产,再请个月嫂,家里经济不是很宽裕,让我可怜可怜她。

一说到弟弟,我真的是肝肠寸断,从小到大,要儿子是全家人的执念,他们恨不得我去做变性手术,压抑的情绪顷刻爆发,地动山摇。

“你就当没我这女儿,从今天开始我跟家里断绝关系!”

大声吼完,我放下手机,双手撑着洗脸池边,抬头看镜子,才发觉我身体已抖成筛子,泪水如开闸洪水,止都止不住。

我出生那年,正赶上计划生育,特别是在农村,偏偏我们那边重男轻女非常严重,生了女儿全家叹息,生了儿子举家欢庆。

村干部只要发现,哪家头胎是女儿,便上门游说,做思想工作,打消生二胎的念头。

当时家乡穷,镇上没有像样的工厂,村里全是泥泞小路,每个星期有一天停电,晚上没有娱乐项目,只能枯坐院子摇蒲扇乘凉。

那时候,谁家能有台彩电真是脸上特别有光,整个村里的小孩会跑去他家看稀奇。

我爸当时是村支书,吃公家饭,就这一点就让大伯家眼红,因为大伯小时候没读书天份,我奶疼我爸,供他读了高中。

大伯跟婶婶是地地道道农民,跟村里大部分人家一样,大伯家收入就靠那一亩三分地的粮食。

母亲生下我后,日日夜夜都想再生个男孩,但是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她妥善隐藏好自己辗转的心思。

因为现实不允许,第一交不起超生的巨额罚款,第二是因为我爸工作原因,如果自己家都不以身作则,如何去做村民思想工作?

可是母亲要儿子的执念非常重,这种执念在婶婶诞下一对双胞胎男孩后,发了酵,成了她心魔,日夜折磨着她。

婶婶有点幸灾乐祸,常抱着一双儿子在我家门口转悠,嘴里念叨,说父亲有文化,是个领导又怎样?老黄家香火还不是她续上的?

奶奶也抛下年幼的我,去了大伯家,给大伯带小孩,还用自己私房钱给大伯家添置了很多小孩的东西。

母亲在家气得发抖,看到婶婶直翻白眼,父亲也很恼火,可毕竟是亲兄弟,总不能因为这件事翻脸。

爷爷70大寿那天,热热闹闹摆了十桌,族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婶婶家双胞胎上,各种夸赞,各种羡慕,说爷爷好福气,儿孙满堂。

我们一家被冷落在一旁,没有人多看母亲一眼,在那个时代,那个地方,生了儿子,就是好福气,是这个家族的大功臣。

母亲怨气日益累计,她没有地方发泄,也无人诉说,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她逢人还要勉强挤出笑容,说生男生女都一样,不要因为重男轻女,就生二胎,罚那么多钱,还要躲躲藏藏,不值!

母亲是没有工作的,她的不甘与怨恨渐渐倾注在了我身上,看我的眼神日渐凌厉,脾气越来越大,常为一点小事动手打我。

那段时间,母亲就像变了个人,只要我出现,只要我喘气,她就会找我茬。

不是衣服弄脏了,就是碗里还剩一颗米,不是成绩落后,就是字写得潦草,用细柳条抽我,一遍一遍,当时的我身上全是一道道红印子。

我越哭,她就打得越凶,龇牙咧嘴,我只能咬牙忍着,母亲见我忍着不哭,她还是不快活,不给我饭吃,我常常饿得头晕眼花。

我开始害怕母亲,不敢回家,又没有地方可去,有一天我跑去了大伯家,因为奶奶虽然也重男轻女,但至少不会打我,也不会饿我肚子。

可是偏巧那天奶奶不在家,婶婶看到了灰头土脸的我,知道我饿了两天肚子,忙不迭给我盛了饭菜,我一口气吃了两碗。

然后婶婶牵着我手把我送回了家,控诉母亲,就算想要儿子,不待见我,也不能这样折磨小孩。

当时婶婶是顾及母亲面子的,她没有当着母亲面控诉,而是私下里跟父亲说的。

因为这事,父母大吵一架,摔锅砸盆,可笑的并不是因为我受苦而吵。

父亲只是担心婶婶把这件事传出去,会影响他的名声,他的工作。

我蜷缩在院子,蹲在旮旯,仰头看着天空一轮残月,寒冬腊月,冷风刺骨,我却不敢进屋,怕又换来一顿毒打。

有天放学,母亲竟然站在学校门口等我,笑若芙蕖,手里还拿着我最爱吃的大京果,我心里一阵暖意,难道母亲记得今天是我生日?

母亲牵着我手去了镇上,然后给了我十块钱,当时算是一笔巨款了,让我自己去买吃的,我开心得只见牙齿不见眼。

放在平时,我在学校连两毛钱的冰棒都吃不起,因为我根本没有零花钱,也从不敢开口要。

我像出了牢笼的小鸟,拿着钱奔出了理发店,母亲说她要烫头发,要很长时间,让我尽情玩,我也没敢走太远,因为不熟路。

我买了零食和汽水,回到了理发店,母亲说时间还早,让我再出去转转,我又百无聊赖出去了,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转悠。

我蹲在路边,手撑额头,看着来去匆匆的行人,突然有位陌生阿姨蹲在了我身旁,她裹着大红色头巾,口音是外地人。

她笑着对我说,“小姑娘,阿姨有好喝的汽水,你要不要喝?”说着便从随身斜跨的黑包里拿出一瓶绿色汽水。

我当时已经买过汽水喝过了,一点也不渴,所以拒绝了她。

但那个阿姨仿佛听不到我说话似的,硬往我手里塞,动作强硬,眼神多了几分凉意,笑容消失,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拔腿就往理发店跑,紧紧拽住妈妈胳膊,磕磕绊绊跟她说了情况。

那一年拐卖成风,我们学校有个学生被拐了,所以老师给我们普及过防拐知识,我意识到那人可能是人贩子,侥幸虎口脱险。

母亲朝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当时那个阿姨还没走远,母亲眼皮半垂,淡淡道。

“那个阿姨看上去挺和蔼可亲的,你干嘛不跟她走呢?”

那一年我八岁,我愣愣看着母亲,背脊发凉,如毒蛇穿过,终于知道了她的用意。

那个年代,如果第一胎小孩没了,或者小孩身体有缺陷,是可以名正言顺生二胎的。

我开始恨母亲,深深的恨,母亲没有半分愧疚,反而走火入魔。

她开始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跟外界接触,自己出去打牌,天黑也不回家,我常常孤独坐在院子中间,饿着肚子,仰头看天上的月亮,月亮有阴晴圆缺,为什么我的日子只有痛苦?

由于长期独处,长期的亲情缺失,长期的食不果腹,我得了胃病,还有抑郁症。

母亲丝毫没有察觉,是我班主任发觉了我的异常,当时我已经病得很严重,出现幻听,用小刀割手,她让母亲赶紧带我去看医生。

当时那个医生挺负责任,听完我的阐述,梗着脖子,红着脸大声质问母亲怎么可以这样对小孩?

母亲转过身去,满脸不在乎,撂下一句话,“能治就治,不能治死了拉倒。”

医生一脸诧异看着母亲,然后无奈摇头,给我开了药方。

后来一直到初中,我的病情才有点好转,但是很少笑,也没有朋友,大概是我个子长高了,加上有一次母亲打我时,我重重还了手。

她知道硬碰硬不一定能打得过我,便开始不理我,把我当空气,她也总是面如死灰,郁郁寡欢,自言自语,直到她有了身孕。

母亲发现自己怀孕那天整个人都沸腾了,两眼放光,咯咯笑着,在院子里不停打转,她恳求我,不要告诉别人。

我麻木瞅她一眼,眼神落到她微凸的肚子上,不吱声。

父亲不同意要这个小孩,奈何母亲以死相逼,眼神决绝,吃了秤砣铁了心,她说她躲到娘家去生,大不了不回来。

事已至此,父亲拗不过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家里仿佛埋了一颗炸弹。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她每天穿宽松的衣服遮肚子,但还是被眼尖的村名发现了,并且闹到了我父亲领导那里。

那天父亲被领导严厉训斥了一顿,垂头丧气回到家,跪在地上求我妈把孩子打了,我妈昂着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母亲的执拗让父亲丢了饭碗,家里经济一度陷入拮据,俩人经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我放了学回家更是大气不敢出。

接替父亲工作的人新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了我家,带了三五个满脸怨气的妇女冲到我家,气势汹汹,要我妈把孩子流掉。

因为父亲之前工作,得罪了很多人,许多被流掉孩子的人一直记恨我爸,而如今正好出口恶气。

当时如果哪家妇女实在不配合,就会被强行关小黑屋,然后打一种流产针,孩子基本是保不住了,就算运气好,针头打歪了,生下来也会不正常。

父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那些人手下留情,他自己带母亲去医院流产,不要给她打流产针,对面的人幸灾乐祸,一直压着母亲去医院。

母亲没了孩子,整日茶饭不思,把自己关屋子里,整个人像脱了水的黄瓜,迅速干瘪下去,头发焦黄,面容枯槁,眼神空洞。

母亲的精气神似乎随着她的孩子一起去了,我也为未出生的弟弟叹息,虽然我被生了下来,可过得生不如死。

母亲没了多余精力管我,我也读了高中,住在了学校,很少回家,高二寒假那年,我回家过年。

除夕那天,爷爷让大伯和婶婶来我们家一起吃饭,虽然母亲跟婶婶不和,但也没说什么,毕竟父亲只有这么一个哥哥。

席间,婶婶不停给儿子夹菜,笑靥如花,母亲眼神一直在婶婶儿子上,从未移开,看出了神,筷子里夹的菜都掉在了桌上。

高三上学期,我辍学了,原因是父母告诉我,他们没钱供我读书了,父亲失业后就干起了零工,厂子里不景气他被辞退了。

他们还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就算考上了大学,他们也没钱供我。

我只能收拾书本默默回家,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我当时十八岁,在家呆了一个月后,母亲主动踏进了我房间,我拘谨万分看着她。

她坐在我床边,皮笑肉不笑对我说:“我给你找了个好婆家,明天你们见一面,都说好了。”

我当时只想尽快摆脱这个家庭,便答应了母亲,谁知第二天见面时,坐在我对面的竟是一位年过四十的秃顶老头。

他眼镜直勾勾看着我,一直咽口水,喉结上下耸动,他告诉我,他腰包鼓,只有他出得起母亲开的天价彩礼。

我怒火攻心,在家摔东西,严词拒绝了这门亲事,母亲又露出了她的本色,暴跳如雷,脸阴得能挤出水,指着我鼻子怒吼。

说我一点也不懂事,这个家已经穷成什么样了,我都不出一份力。

我无奈笑笑,原来母亲嘴里的出力,就是让我嫁给比我年长二十多岁的油腻老头,然后换一笔彩礼钱。

晚上我耸着肩躲在房间哭,这次躲得了,下次母亲不知又会安排什么人,我决定离开这个冰冷的家。

第二天我背上行囊去了外地打工,没学历,没文化,只能从最底层工作做起,我找了一家饭店做服务员,包吃住,这样能攒到钱。

父母除了要钱,很少打电话给我,我就这样在外面一直飘了五年,辗转过很多地方,如浮萍般飘摇。

期间也有心怡男孩向我表白,因为小时候的阴影,我有点封闭,对任何人都不太敢敞开心扉,休息天就蜗在宿舍看书,看电视。

有了二胎政策后,母亲更是疯了般想要儿子,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怀上。

她又到处借钱做试管婴儿,还拉下了脸跟婶婶家借了不少,如她所愿最终怀上了,找人塞了钱,知道是个儿子。

母亲欣喜若狂,她的人生似乎圆满了。

早上跟母亲吵完架,平复情绪后,我就去上了班,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气。

母亲节当天,饭店推出了亲子套餐,只要是母亲跟孩子一起来吃就可以打八折,那天店里生意火爆,我忙得焦头烂额。

突然兜里手机震动,我一看是母亲打来的,便掐了,我知道她是跟我要钱,谁知她又打来,我索性调了静音。

下班后,我收到一条短信,母亲说,你不是要跟家里断绝关系吗?好呀,给我三十万,你就是自由身了。

我停住了脚步,眯着眼睛仔细读那条短信,周围黑漆漆,我头皮深处一阵发麻,坐在马路边,任寒风灌进衣领。

回忆起母亲过往的重重,她要儿子的执念早已把我伤得体无完肤,我挖心剔骨的恨。

可是谁都不想做孤儿,谁都想有个家,有亲情,有团聚,那是一个人的根,即使这个家千苍百孔,也比没有要强。

可是那一刻我不想了,母亲那三十万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取出了所有积蓄,除去平时补贴给家里的,只剩下十万多一点,我坐上了回家的火车,五年了,我第一次回家。

我知道母亲会嫌少,会跟我无休止扯皮,但是我已经拿出了我的所有,不给她,早晚有一天她会把我吸干。

当我站在家门口时,我才发现,老家的房子已成一片废墟,我大汗淋漓跑到大伯家,问是什么情况,大伯一脸诧异看着我。

“你妈没跟你说家里拆迁了吗?还分了一大笔钱,已经搬到镇上去了。”

我打电话给母亲,问她地址,母亲幡然醒悟,在电话里大声嚷嚷,让我不要打拆迁款的主意,那是留给弟弟的钱,我一分也别想要。

我深吸一口凉气,冷冽的空气吸入肺里生疼,连带着隔壁的心脏也隐隐做痛,我摸了摸包里厚厚的钞票,订了回去的火车票。

在火车上,我拉黑了父母电话。

这是我所有的生活,我现在只信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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