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锁清秋

一蓑烟雨任平生

2020-09-09  本文已影响0人  古风沐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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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藏是位词人。

他一直觉得自己天生就应该做词人,也许是这样吧。他参加了三次科考,第一次落榜,他二十三岁,第二次落榜,他二十六岁,第三次又落榜了,他二十九岁。

三年复三年,三年又三年。蓝藏终于意识到,也许自己不应该再把大好时光浪费在追求功名利禄上了。

于是他收拾好东西,离开了京城。他来到了江南,在这个鱼米之乡,他认识了一位歌女,她叫柳烟。

柳烟二十出头,正是锦瑟年华。初见的时候,蓝藏背着包袱灰头土脸的站在一座失修的栈桥上,柳烟倚在雕栏玉彻的红漆高楼上,抬眸一笑就明媚了整个春天。

“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她的嗓音嘹亮如出谷黄鹂,响彻云霄。

蓝藏被那个笑容迷了眼,也被那动听的歌声惊得挪不动步子,一个趔趄栽下池塘,从水里爬起来后狼狈极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

后来啊,蓝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浑身湿漉漉的走回旅店的,只是惊鸿一瞥,掩面娇笑,就使他挪不开眼。

刚刚搬到江南的时候,蓝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在京城的时候,他总是一边教书一边备考,现在离开了京城,就算靠帮大户人家誊写文章为生,他也觉得太过无聊。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蓝藏决定做个职业词人。他去给歌女们写唱词,看着她们的如花笑靥,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烟雨江南,柳宿花眠,曾经的蓝藏对此感到不齿,现在他却安于如此。在年轻的女孩子之间,他感觉自己仿佛也回到了少年时光,无论是做诗词还是弹琴唱歌,都能体会到纯粹的快乐。

他在怡红院里认识了弹琵琶的少女云儿,舞姬胧月,还有形形色色的女孩儿们。

直到一个烟雨蒙蒙的晌午,一抹红色的倩影悄然飘入怡红院之中,所有的少女都看向来人,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

“啊!是柳烟姐姐来了!”

听着少女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蓝藏才知道,那个顾盼生嫣巧笑嫣然的女人,叫柳烟。

她叫柳烟。

拨弦,扬眉轻笑,浅唱低吟。人如其名,她就像人间最黑暗的角落里升腾而起的一缕袅袅青烟,神秘而美丽。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她慢慢地弹琴,缓缓地吟唱,蓝藏就坐在离她五步之遥的地方,却仍然觉得自己离她很远很远。

“你不像个歌女,你像个大家闺秀。”

蓝藏这样说她,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算对她的褒奖了。她却只是笑笑,语气平和的回答道:“小的时候我家里富甲一方,哥哥继承家业后,因为赌钱输光了所有的家产,我们家也因此逐渐衰落,我才沦为一届歌女。”

她没有一丝埋怨,仿佛捧读着民间的话本,笑对他人的人生。蓝藏沉默了,他想,果然大家闺秀的气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消隐的。

蓝藏想要成为最好的词人,让最可爱的少女们唱着他的词。

那时候蓝藏其实就知道了,他不可能和这些可爱的少女们过一辈子,总有一天她们都要离去。可是他却自私的想要留住柳烟,他想,如果永恒只能停留在这一刻,也好。

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正月十五,本是团圆日子。

礼部尚书家的张公子喝得酩酊大醉,闯进了怡红院,非要头牌作陪。怡红院的老鸨无法,只得遣柳烟去陪他。蓝藏看着那群莺莺燕燕像往常一样弹琴唱歌,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柳烟一身大红色的罗裙,头戴簪花,且笑且歌。可蓝藏手下的词,却是“寒蝉凄切”。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张家公子就找到老鸨,要向柳烟提亲。张公子是个痴情种,家里妻妾成群,若柳烟嫁到他家,就是“七房怡红妾”。可偏偏,就算她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嫁。

离别之日,怡红院里的小姑娘们哭作一团。弹琵琶的少女云儿唱着“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如杜鹃夜啼,声声泣血。一曲唱罢,蓝藏仿佛也成了多愁善感的小姑娘,泣不成声。

“诸位,今日一别,从此再无相见之日,临行前柳烟再送诸位一曲。”

她红装素裹,却是要嫁作他人妇。蓝藏流着泪,听着她口中的“一蓑烟雨任平生”,又想起了初遇的那天。

柳烟身份低微,又是妾室,自然没有八抬大轿。她走后整个怡红院噤若寒蝉,谁都知道,今后这位头牌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时二十四年,蓝藏下江南已有三秋岁月。在大雪纷飞的小寒,他得到消息,张公子的七房小妾死于难产,年仅二十四岁就香消玉殒。

那天蓝藏一脚踩进了深及小腿的雪,一下子没站稳便跌倒在地。被云儿和胧月抬回怡红院后便一病不起。

后来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大寒的夜里,静谧与黑暗将他吞噬,他含着泪,轻声唱完了那首《定风波》便撒手人寰。

他被烟柳之地的多情女子葬在一棵柳树下,有人说,许是因为受了风寒,他本能熬过来的。

终是错付了。


古风沐沐作者 :纯色半糖。一人,一影,一楼阁,流年偷换,如今已是人影斑驳。一瞬回眸,一声长叹,一抹浅笑,佳人已逝,终不过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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