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仓皇

“莫非天不许人痴狂，幸福由身边流转，心好乱。有人为情忙，世事终究无常。”——歌曲《别让情两难》，范文芳、张信哲。

在全省的一场业内同行会议上，我看到前排有个女人，背影好看，她转头与旁边的人交流，侧脸也是出奇好看。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茶歇，我夹了西瓜片、荔枝，我前排的那个女人夹小蛋糕。我看到了她的正脸，是阿静。我曾经暗恋过一段时间的学姐。

我喊了声学姐。她愣住了，想不起来我是谁。我说了几件共同经历过的事情，她有印象似的，点头微笑，但不敢开口称呼我。我做了自我介绍。她终于想起来我是谁。简单的交流中，知道她又升职了。手指上婚戒很亮眼。

回到座位上，我的心难以平静，回思刚才见面的全程，颇觉尴尬。她不记得我了。在我说起几件共同的回忆，她记得那些回忆，却不记得我也在那些回忆的事情中。我上杆子的自我介绍了很多，她都是嗯、啊或简单地询问。在聊近况的过程中，她平静地叙述近况，比如国外的医院进修，她并不觉得那些近况有什么了不起的。而我听的过程中，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不敢像在其他类似的场合中以自嘲近况来缓解尴尬，我想维护我那可怜的自尊。

在她的面前，我想要自尊。我说了些吹牛的话，说自己在单位如何地受到重视，未来自己又有怎样的光明规划。我说我计划考博，后来才知道她已经博士毕业。在她的眼里，我是不是一个小丑呢？她是不是也发现了我那些吹牛的话，是不是故意没有拆穿我？

我没想过今天能遇到她，穿衣服随意了些，卫衣、牛仔裤、运动鞋。上午走路多、出汗多，刚才在她的身边，她有没有闻到不好的味道：汗味、脚臭味。我中午应该捯饬一下自己的，衬衫、皮鞋的。

她原来都已经记不起我了啊。那些美丽的回忆，在她的眼中或许稀松平常。记得有一个女性朋友说，你们男生和女孩聊天，女孩能及时回复你，你们别觉得稀松平常，你们不知道一个女性，她的身边有多少的男性意图围绕。说着，那朋友将自己的手机给我们看。我们看到同一天，好几个男生向她打招呼，说些甜蜜的话，有的人她回复，有的人她直接说忙，有的人她干脆置之不理。

这件事挺刺激我的，给了我极大的震撼。想必阿静学姐也是这样，她经历的甜蜜的事情很多，又怎么会记得人群中不起眼的我呢？

我大学报到那天，去得晚。接待处只有正准备离开的阿静学姐，见到我报到，热情地带我办理手续。她很漂亮，身上也很清香。我心跳得很快，脑海里回想高中的女性同学，觉得她们穿衣普通，气质也普通。我将这件事给乔依依、李畅、老牛说过。

乔依依说，别花痴了，你看不上高中女性同学，我们难道看得上你？老牛看着我眉飞色舞地介绍学姐，就留了心。他特意到我学校，拉着我逛校园，想偶遇我口中的美丽学姐，好追求她。我那时不知道阿静学姐的名字。当老牛被阿猫吸引后，他才放弃偶遇阿静。阿猫，是老牛校友，因QQ名字里有个猫字。我和老牛一直喊她阿猫。

研究生一年级时，我又遇到了高年级的阿静。我们不是一个导师。她手上有一个课题，需要拉几个学弟、学妹一起做。那段时间我相对清闲，也就跟着他们做课题。我们经常一起下乡，到各个城市下的各个乡镇里，入户调研。阿静将我们分成几个组，今天这个组到哪个乡镇，那个组到哪个乡镇。次日，再怎么安排行程。这个县的样本量采集结束，我们会到另一个县继续调研。

阿静有时会跟着我所在的组下乡。我们租车、步行，穿梭镇里的各个村子。多少乡道、村道，留下了我们的足迹。镇里招待，记得有一个副镇长酒量特别好。他知道阿静学姐是我们当中的老大，硬要和她喝酒。我为她挡酒。那镇长说，小伙子，带酒不能一对一，如果你想替她喝酒，那得三倍地带酒才行。于是，我连炸三个雷子酒。

阿静的科研，我不是每次都陪着，因我自己也有课题，导师也有科研，我得跟着。导师训斥过我，你对别人的事情很上心，自己的事却有点马马虎虎，这很危险。

我陪阿静他们去过好几个县。阿静每次的犒劳宴，哪怕我已不跟着，她也会托我的同学（跟阿静学姐一个导师的正宗师弟师妹）带我一起参加。她组织过一次春游。因前往春游的人，几乎是阿静导师系的人，即他们都是一个导师的。我倍感孤独。那次回来，我写了三千字的游记。同学告诉了他的学姐阿静。阿静通过我同学的QQ看到了我写的游记，啧啧夸道，我们去哪里玩，回来就一句话：我们去哪里玩过了。而山海却能写三千字感受，真不简单啊。

同学告诉过阿静，说我喜欢写诗。在一次调研中，她说，山海喜欢写诗，那就给我们现场作一首诗吧。所以，那顿饭，我心不在焉地吃着，绞尽脑汁地编辑应景的诗句，在快要散场时，才终于完成一首打油诗。阿静，带头鼓掌叫好。她的洁白小虎牙，笑得很灿烂。

这些共同的经历，对她来说，难道就那么的微不足道吗？

我以为她看我的第一眼，会直接喊出我的名字，山海。可是她没有。我说，学姐，我跟着你到过XX县、XX县做过调研。她笑着说，哦，哦，你是？我说，学姐，你组织到XX地旅游的时候，我也跟去了，还写过游记。她说，对，对，我们去那里玩过，你是那个，你是那个谁来着？我说，学姐，我是卢山海，导师是XXX。她说，嗯嗯，有印象，有印象，最近还写诗吗？

我在会场上胡思乱想的时候，坐在前排的阿静，回头对我说，XX晚上请我吃饭，你晚上没事的话，跟我一起去吧。XX，是业内一个大人物。我知道阿静邀请我的目的，是想介绍XX跟我认识，想要帮助我。

阿静的秉性还如当初那样。她总是力所能及地拉扯身边的人，不遗余力地拉扯学弟、学妹。在帮助别人的过程中，慢慢成就了她自己，人缘不是一般的好。

我说，学姐，不好意思，我晚上已经有了安排，下次我们再好好聚。她点点头说好。

其实，我晚上没有安排，闲人一个，只是心情复杂，不想去。我也不清楚具体的逻辑，只知道我在阿静的面前不自在，我总是怀疑自己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我不太想遇到阿静。若是知道下午的会议能够遇到阿静，我想我可能会找借口不参加。

今天十分钟茶歇交流，我竟忘了添加她的微信。坐在前排的她，邀请我出席饭局，我也给拒绝了。我从会场起身，和她告别，仓皇逃离。

山海，下次，别这样了。能够遇到故人，是好事，不应该回避，应该落落大方地交流，一切顺其自然。太纠结过往，太在意面子，反而会显得不够坦荡，反而会更没有面子。

2024年4月25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