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 第八章
女人朗声叫道:“请各位朋友们押注。”
王培恩还在疑惑,张洋已经到了前台,买了一把筹码回来。这里的服务员都认识张洋,还是给他打了折。
张洋三人找到围桌的空位置坐下。王培恩这时才发现,围桌的桌面也被均匀切分成了红、蓝、黄、白四种颜色的色块。
女人说完,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坐在围桌旁的赌客,纷纷将手里的筹码押在色块上。王培恩三人也押了,女人又确认了几遍,再也没人下注后,就将手里的皮球一抛,扔到浅坑桌内。
皮球在浅坑桌上滚动,速度越来越慢,围桌旁赌客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大家都凝神看着桌面。最后,皮球停在了一个红色浅坑内,静止不动。围桌的赌客有叫好的,也有叫骂的。叫骂声盖过了欢呼声。
王培恩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女人就已经绕着围桌走了一圈,那些押错色块的筹码被收走,押中了的,按下注量,以赔率多返送部分筹码。
王培恩也押错了,下注筹码被收走。坐在旁边的谢雪清和张洋气定神闲,张洋甚至还在观察周围赌客的神态,看得津津有味。
女人走完围桌一圈后,用长杆把桌内的皮球勾回来,拿在手中,再叫人下注。王培恩这次押在了另一个色块上,周围又是漱漱作响,都是筹码拍在桌面的声音。
女人再次抛球,将皮球扔到浅坑桌内,众人的目光又随着皮球游走,停球之后,仍然是有人叫好,也有人叫骂。王培恩又押错了,不知道是不是心情有些烦躁的原因,他觉得耳中都是叫骂声。
他再看向张洋,张洋已经点起了烟,边抽边下注,显得怡然自得。王培恩仔细看浅坑桌,想找出哪种颜色的浅坑更多,但桌子不小,又密密麻麻全是四色坑,一时之间眼花缭乱。
谢雪清对他说:“别看了,颜色都是一样多的。”
王培恩“嗯”了一声,又准备下注。
这次开球出来,王培恩终于中了一次,他后悔自己刚刚没有多下注。这次他特地加了码,再下注,停球时却发现又错了。王培恩更烦了,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整理筹码的时候,用力都大了几分。
张洋凑到王培恩耳边,轻声说道:“看其他人怎么下,专门下最少人押的颜色。”
王培恩有点诧异地看向张洋,张洋没管王培恩,而是自顾自地下注。王培恩不再多问,扫了一圈其他人,押了最少人选的色块。
开球出来后果然押中了,王培恩心里一喜。照着这个方法,他又再押了两三次,都押中了。王培恩正要再押,张洋轻声嘀咕:“别赢太多。”
王培恩一下反应过来,忙故意下错注,输了两三把后,再赢一把。
王培恩照着这个节奏,又玩了十几把,直到筹码比原来多了近三成后,张洋手肘碰了碰王培恩,说:“走了。”
王培恩忽然想起自己刚刚玩的推币机,立即惊觉,跟着谢雪清和张洋起身。三人把筹码换成了现金,准备离开。
张洋却又带他和谢雪清来到了三楼,找到了刚刚他和谢雪清坐的位置坐下。王培恩注意到,这块地方似乎是个声音死角,机器声仍然嘈杂,别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三人之间聊天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王培恩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要押最少人下的颜色?”
张洋微笑反问:“要不你猜一下?”
王培恩:“是他那个球有问题吗?”
张洋摇摇头。谢雪清:“我第一次来玩,也以为是球有问题。但其实他开场就会让人检查皮球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王培恩知道除了球,就只剩那张桌子了,他却不明白桌子能有什么机关。
张洋:“那张桌子可不简单啊,高科技来的。”
张洋解释说,那张浅坑桌其实是双层的,分别是平面桌板层和浅坑层。在玩的时候,双层会稍稍分离,浅坑周围就形成了一圈小缝隙,缝隙里面可以吹气出来,用气流控制皮球走向。在赌客桌那个位置,根本察觉不到问题,你要走近去检查,他们也随时能让双层闭合。
而那张下注的围桌也不简单。在哪种颜色上押了多少,围桌连接的系统都会感应到,皮球永远会往押色最少的坑里滚,赌客必输无疑。
王培恩恍然大悟,原来他刚刚觉得叫骂声更大,并不是错觉。他也明白为什么张洋不让他一直赢了,这么赢下去,店家可能会找他麻烦。
张洋说,这些都是他们派出所同事在步行街那边出任务,盖掉了另一个场子的时候,大家才发现的。
张洋:“这个规则还是比较简单的了,有些复杂点的,桌子上几种颜色数量不同,各个颜色的赔率当然也不同,还有一个坑是第五种颜色,庄家通吃。那种玩起来赌客输得更惨。”
王培恩沉默不语。
张洋接着说:“连陈悦航偷点零碎东西拿出去卖,都有不少钱赚,真不知道这一个四层游戏厅每年能捞多少。怎么样,还玩不?”
王培恩连连摆手。
谢雪清笑道:“真的?过几天这里可能就没了哦。”
王培恩想到抛球场和推币机,不禁有些后怕,说:“算了算了,走吧。”
王培恩三人就此离开。王培恩一时尿急,想去厕所,张洋和谢雪清也不管他,先回去了。
王培恩从厕所里出来后,出门下楼梯,刚走没两步,却听一个声音传来:“那个娜娜,终于把钱还了,哈哈,我们航哥出马还是厉害。”
王培恩心想,这声音好熟。向下面楼梯看过去,看见黄毛右手搂着一个鸡窝头少女,正走上楼。王培恩刚要避开,黄毛已经看到他了。
黄毛想陈悦航既然带他去干活,肯定是自己人,当即就过来和王培恩打招呼,问他也是过来玩的吗?
王培恩忙说是啊。然后他把刚刚怎么在推币机输钱,怎么在抛球场押错注说了。他没说是和张洋一起来的,更没说张洋揭秘抛球厅的事。
黄毛哈哈大笑道:“要不我借你点钱,你再来几把?”
王培恩连连推辞:“算了算了,今天太黑了,手气差,改天吧。”
黄毛似乎有意在鸡窝头少女面前摆阔,说:“没事!明天,明天我请你去旱冰场玩,你记得来!”
王培恩也不好意思坏了黄毛的面子,就答应了下来。那个女生却神情尴尬。黄毛搂着女生上楼了,上去时还不忘吹嘘自己多能干,陈悦航多么赏识他。王培恩没听见女生说话。
第二天晚上,王培恩早早打烊,赶去观塘村的旱冰场。刚进去就听到音响在大声放流行歌,黑灯瞎火,只有顶上悬挂着旋转彩球灯,灯光四射,在旱冰场内投出无数斑驳的光影,也映出了场内躁动的青年男女们。
旱冰场由溜冰区和休息区组成。溜冰区是一个由栏杆围起来的椭圆形场地,休息区是附在这个椭圆侧面的小月牙形,摆满了桌椅。
王培恩倚在栏杆边,向溜冰区里看去,一队轮滑青年飞驰而过,带着一阵风。王培恩观察一个个经过他面前的人,那队青年经过三次后,王培恩仍然没看到黄毛,只能去休息区找。王培恩避开密集的桌椅,小心翼翼不碰倒啤酒瓶和饮料瓶,慢吞吞地移动。最后他终于在角落一张桌子那看到了黄毛。鸡窝头少女没来。
王培恩问:“你的女朋友呢,去哪了?”
黄毛焦躁道:“我也在等,等了一个多小时了,打她电话,总是说待会来待会来,一直没来。你看我不骂死她。”
王培恩不好再说,只能坐着发呆。黄毛说:“扫兴,算了,先去拿鞋子吧,我们不等她了。”
说完,两人就去租了鞋子,进了溜冰区。
王培恩拼尽全力,也赶不上那队轮滑青年。他们就像玩老鹰捉小鸡一样,后面的人拉着前面人的衣服后摆,组成一条长龙,瞬间就从王培恩身边飞驰而过。王培恩被劲风一扫,顿时没了兴致,又随意滑几圈,就回到了休息区。
王培恩来到休息区,坐下来才感到双腿酸软。周围的青年男女们,都在喝酒闲聊。王培恩这时看到一个小孩,手上拖着一个大塑料袋,一张张桌子问,收人家不要的空塑料瓶。小孩来到王培恩桌子附近时,王培恩怜惜之情顿时起来了,问:“小朋友,你是要收瓶子去卖吗?”
小孩说:“嗯,一个空瓶子可以卖一毛钱。你有不要的瓶子吗?”
王培恩把桌面的两个空塑料瓶给了小孩。小孩说了声谢谢后,不再和王培恩多说,又继续问下一张桌子要瓶子,这时黄毛也回来了。
黄毛满脸怒气,猛地脱掉了旱冰鞋。王培恩刚要问是怎么回事,就看黄毛对着另一边怒目而视。王培恩顺着黄毛的目光看过去,见到那个鸡窝头少女,正挽着一个光头少年,看起来她在极力阻止光头进旱冰场。
光头不听,还是执意要来到旱冰场内,他说:“我偏要来,我自己家的店我还不能来了?你怎么就是不让我来呢?”
说着,光头已经来到休息区内。鸡窝头少女一回头,看见黄毛,表情一下就崩了,捂住脸蹲了下来。
光头神色茫然,蹲下刚要扶起鸡窝头少女,黄毛就已经一拳打了过去。
光头大怒,回身和黄毛扭打到一起。鸡窝头少女“啊”地叫了一声,站起来想要拉架,却始终力气太小,掰不开这两个大男人。黄毛和光头脸上很快都打出了血,两人拳脚相加,鸡窝头少女后来都近不了身。
两人扭打到地上,互相撕扯。光头毕竟年龄小,最后稍稍被黄毛压制。王培恩紧张地退到一边,周围的青年男女也早退开了。这时一声巨响,黄毛额头的血顺着脸流了下来。旁边另一个瘦小少年,手上正拿着一支玻璃啤酒瓶看着黄毛。他大概是光头的朋友。
王培恩才知道,香港电影里的桥段都是假的,啤酒瓶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打爆。就这一下,黄毛已经被打得不省人事了。王培恩愣神间,又有几个少年拿着啤酒瓶往黄毛身上打,这次是真的有人把瓶子打爆了,黄毛在地上蠕动,脸上身上都是血。王培恩心里一急,想要站起来帮黄毛,却脚下一滑。他还穿着旱冰鞋。
王培恩急中生智,忙脱下了两只旱冰鞋,猛朝光头脸上连砸两下,光头一下被打懵了,晃了几下才站定。他的朋友们也怔了,没想到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王培恩和他居然是一伙的。
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王培恩已经拉起了黄毛,逃出了旱冰场。旱冰场内此时人头攒动,十分混乱,稍稍阻碍了追过来的光头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