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谈论520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五月我们对面坐着，犹如梦中。
——林白《过程》
很久没有写杂文了，因为面对这个不可理喻的世界，你不得不沮丧自己的文章说服力微乎其微，哪怕你说的是一个再简单不过、显而易见的道理。甚至一度想要放弃杂文写作，以前准备集结成册的杂散文稿也被束之硬盘，久已不顾。但是到了五月，暮春初夏阳光明媚的五月，我却有了一种怒怼整个朋友圈的冲动。事情还得从朋友圈说起。
刚到五月，我的微信朋友圈里表现最活跃的人群就是微商，估计大家的朋友圈也一样。我对微商没有偏见，利用网络空间挣钱无可厚非。其中有好些还是我的朋友，自己也曾短暂地参与过，为什么没有长期发展？留在后面再拆解。令我有些气愤的是他们卖货的手段，准确一点来说是他们发出来的文案，背后的逻辑简直经不起推敲。
截止到我坐下来写作的那一刻，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的朋友圈当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文案就是:“提醒下各位，下月有个520和母亲节，女朋友和妈妈都不是好惹的。”表达相同意思的文案更是层出不穷。从行文的语气推测，他们上个月就开始预谋了。为了更好地说明问题，我不得不绕开去，先说一下自己对于所谓节日的看法。
在目下的中国。节日大致可分类为传统节日、洋节日、政治节日和网络节日。我不是民俗社会学家，也没读过相关的研究材料，分类可能稍嫌粗略，有请专家扶正。但总的来说是没错的。
传统节日好理解，由春节到除夕，小学二年级的课本就有交，相信不用我再做解释。这类节日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基本上每个节日都与一种特定的食物联系在一起。因此，这类节日也可归类为“同家人一起吃某种食物”的节日类型。这背后的依托是传统的农业社会——中国的传统节日几乎全都与农业生产相关——和氏族宗法制度。氏族宗法制度在49年之后的大陆几乎绝迹，而现在绝大多数的农民都与耕地失去了直接的关系，转而变成了农民工；而他们的下一代可能自始至终都没有同耕地发生过任何直接关系，农产品到他们的手里可能需要转几道手。因此，失去了存在基础的传统节日在这个时代逐渐走向式微，几乎是无可逆转的。无论热爱传统文化的人怎样的痛心疾首，大声疾呼。这也是为什么近些年总有人在抱怨“年味”“节味”不足的原因。从根本上来说，传统节日的根基血脉可能已经发生了断裂。时间仓促，篇幅有限，对于这个问题只能浅谈辄止。若读者朋友有这方面的研究资料推荐，在下感激不尽。不过这里只考虑到了汉族以及受汉文化影响较深的地区，未能兼叙其他少数民族地区的发展状况，敬请见谅。
洋节日其实很多都是西方的宗教节日，唯一的例外可能就是母亲节与父亲节。但我国是个无神论的世俗化社会，故以“洋”命名之。这类节日的特点就是情侣幽会、购物、狂欢，有点像是消费主义主导的节日。按道理来说，这更是一种毫无根基的节日。可在当今中国大陆，这些节日的风头却眼看就要超过传统节日。这要拜全球化所赐，我不想说这是西风压倒东风或者文化侵略与文化霸权主义。因为这本身就是把自己的文化放在了一个较低的位置来谈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在认怂。可是眼下这类节日的风头正盛却又是不争的事实。我只能说，全球化运动对于文化生态的多样性可能是个致命打击。而当今的年轻人却正好是生长在全球化愈演愈烈时期的一代，这可能比农业文明更能代表他们的文化根基，转投向这类节日也并非完全不可理解。
政治节日无关本文宏旨，我只列举出来，诸位一看便知。这些节日分别为元旦、妇女节、植树节、劳动节、儿童节、建党节、建军节和国庆节。这里只有元旦需要解释一下:元旦是辛亥革命成功之后设立的节日，另一个基础是西洋历法的引入与应用，代表着革命党人除旧布新的态度。
网络节日是我想要讨论的重点，可我却不知道具体有些什么节。一方面是我不太关注这个问题，另一方面则在于网络节日的繁衍太过于迅速。现在就记忆所及列举几个，仅以日期来标明:3月7日、5月20日、6月18日、11月11日、12月12日……其他的不知道，望读者补遗。
虽然我不了解网络节日的形态，但并不妨碍我探索它背后的动力。
首先的大前提当然就是全球化运动。全球化是一个近几十年提出来的新概念，但初始全球化运动在几千年前就已萌芽开始。简而言之，包括战争，人口迁徙和商业贸易活动。而这里持续时间最长，影响最深远，效果最显著的就是商业贸易活动。在这个问题上我知之甚少，推荐大家去听看理想推出的系列音频节目《从中国出发的全球史》。总之，在全球化运动，尤其是商业全球化的裹挟下，人们无可逃遁，更多的反而是投怀送抱地加入这场消费主义狂欢。而网络的全民参与性与快速传播的能力，是新兴网络节日得以存在并迅猛发展现实的基础，再加上消费主义主导并迎合网络受众的心态，一场造节运动应运而生。我上面列举的那几个节日完全直指消费欲望。
而这就开始同我朋友圈里的微商朋友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在下本文的第一个重要结论之前，我需要在此申明:以上节日的排列仅仅为了行文方便，并无主次轻重之分，也没有厚此薄彼的态度。节日既然是人为制定的，那么它必然会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淘汰和发展。我不相信传统节日从开天辟地起就存在，不多也不少。相反，我认为对待这些节日的态度，反映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心态。这个心态是好是坏，我没有能力下结论。对于以上节日喜不喜欢，过与不过都是个人的权利与自由。
从以上讨论可以看出，传统文化从社会制度，经济形态以及群众基础上来说，都已逐渐失去了依托的根基。同时外来文化的引入以及新兴网络文化的出现，更加挤得传统文化地位偏离。而这些新加入的文化（节日）却又都是被商业思维主导、利用或捆绑了的。这是我在谈论520时要讨论的第一个问题，但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那么在弄清了以上的前提之后，当我们谈论520时，我们还应该谈论什么？起码在我看来，还应该谈论一个问题，即“女性权利”。因为那个带货文案里提到的女朋友、妈妈，都是女性。而一句“不是好惹的”又直指我们（主要针对男性）与女性相处的方式问题。归结起来，可能会涉及“女性权利”的问题。
我既不反对全球化又不反对商业思维，也不反对网络节日，更不反对“女性权利”。我反对的是有人偷换概念，将“女性权利”误导成“女性权力”。一字之差，霄壤之别，而在眼下我却分明看到有这样的趋势。为了更好地帮助读者理解这个问题，我先引入一个笑话:
有人问一对夫妇:“你们家一般谁做主？”丈夫抢答:“小事她做主，大事我做主。”那人又问:“什么是小事？”丈夫回答:“买个什么样的车，房子该怎样装修，去亲戚家凑多少份子之类的都是小事。”那人暗自诧异:“这都算小事儿，他家得有多大的事发生啊。”就又问:“什么是大事呢？”丈夫回答:“国际原油价格上涨，两伊问题如何解决，第三次世界大战何时发生……这些都是我做主。”
从本质上来说，任何关系包括夫妻或者情侣之间都是权力关系。双方较劲博弈争的就是笑话你“做主”的权力。而这个笑话背后的现实却是女性逐渐在社会各方面发出声音，甚至掌握话语权，男性有时候变为服从地位。想想也觉得中国男人实在不争气。不过这并不代表中国已经全面进入女性为主导的时期，从很多方面来看男性的主导权，仍旧渗透到这个社会的绝大多数场合。但女性主义崛起是不真的事实，作为一名男性，我也觉得这是好事。
不过讨论还是得回到那个文案上面，因为事关520，所以我仅就情侣关系一端来讨论。“不好惹”代表着女性在这段关系占据具主导地位，有权力；又在暗示，如果男性不买礼物，甚至是不买到一个相当品质的礼物，下场可能会很惨。这就把情侣关系上的权利关系捆绑得更紧了，而且还附加了一层单向的义务关系。当然，许多女性在这样做的时候并没有打着女权的旗号，可怕就可怕在这种对自己的行为毫无知觉，因为这就让你无法跟她讲道理。而据说跟女性讲道理是男人最大的失算。具体的下场我不知道，但也无非就是分手、被骂渣男之类的。而微商的频繁刷屏也可能在事实上助长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这就是为什么我对这条文案如此愤慨的原因，因为这可能会令男性处境很难堪。在这条文案出现之初，我就提醒过我的朋友们不要带节奏，这对男性真的很不友好。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调侃。
我羡慕并祝福那些和睦相处的情侣，但我还是要发表一个观点，并不惜得罪很多人。我不反对过这个节，也不反对送礼物，但我反对这种可能的权力与义务的关系。在我看来，利用在一段感情中的主导地位（从目前女少男多的现状来看，你们新的这种主导地位很难改变）来强行要求对方单方面地为自己尽一些义务，这不是“女性权利”，而是“女性权力”，这种不对等的义务也变味成了感情中的苛捐杂税与行贿受贿。而过分强调所谓仪式感，被不对等的权力与义务捆绑在一起，需要用物质手段维系的感情，可能都是容易崩塌的。事实上我并不喜欢用“女权主义”这个词，因为这个概念很容易将人物导向传统“男权”社会的对立面，即女性完全占主导地位想法。究其根本，“女权”的实质是“人权”，“女权运动”的实质是“平权运动”。女性应该争取的是男性有什么权利，女性就应该有什么权利。
落地到520的情感关系中。男女双方首先应该具有相互尊重的基础和平等对话的空间，还要有相互理解的心态。比如:他确实是忙昏了头，或者有经济上的困难……这些都可能是真实的情况。最后一点也很重要，不光女性期待礼物，男性也期待。并不一定要在某个节日。
归根结底，这不应该是个女权问题，而是个情感问题。正因为是个情感问题，所以又不可避免地牵涉到更多其他的问题。所以也就成了一个说不清的问题，我的这篇文章也算是白写了。
既然说到了送礼物给女朋友，我也不妨贡献一段自己的亲身经历，以为广大男性同胞借鉴。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谈了一个女朋友，当时我的经济状况堪忧，她生日那天无法为她操办生日宴会。但还是买了一份礼物送给她。她问我买礼物花了多少钱，还猜了一个数字。当时的我比较单纯，认为两个人就要以诚相待，一股脑地把实话都告诉了她。价钱略低于她说的那个数值。后来礼物她倒是收了，不过第三天就离我而去。现在我才明白，她说的那个价格是对礼物的最低期望。都怪我少不更事啊！可是明白了又能怎么样？以我不堪的人品和情商，恐怕这辈子都没有给女朋友选礼物的机会了。虽然别人都说我选礼物的创意和品味不凡，奈何我选女朋友的眼光太渣。
就此打住，太久没写杂文了，手有点儿生，下笔5400言，离题十万八千里。最后恳求大家一件事情，不要把这篇文章转给我妈妈看。她说我还小，不能早恋，520跟我没关系。要是让她发现我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谈恋爱了，她会打死我的。我写这篇文章只不过是为了骗点打赏，六一儿童节的时候买糖吃。
贡水河边的浪荡汉子
2020年5月19日挑粪浇菜后于茶园沟慎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