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研读》172：赵世家（十）
赵世家（十）
公元前265年，秦军进攻赵国，接连占领三座城池。赵孝成王刚刚继位，太后执掌政权，秦军进攻很急，赵国向齐国求救。齐王答复说：“必须把长安君送到齐国作为人质，然后我们才能出兵。”太后不肯答应，大臣们强行劝谏。太后对左右明确说道：“有再敢提送长安君作为人质的，老妇我要当面把唾沫吐到他的脸上！”
左师触龙说希望面见太后，太后怒气冲冲地让触龙进入。触龙并不着急，慢慢走入后坐下。他向太后谢罪说：“老臣我腿脚有毛病，不能快步前行，所以走得时间长了点。我在私下里为太后的身体担心，所以前来面见太后。”太后说：“老妇我现在靠辇走路，卿家不要挂念。”触龙问：“太后饮食正常吗？”太后回答：“靠稀粥烂饭勉强活命。”触龙说：“老臣我有段时间没有食欲，于是加强步行锻炼。每天走上三四里后，饮食情况很快有了改善，身体好了很多。”太后说：“老妇我做不到。”闲聊了几句后，太后的怒气略微缓和下来。
触龙说：“老臣我的儿子舒祺年龄最小，他没有什么本事，但我却很喜爱他。我希望他能够增补黑衣卫士之缺来保卫王宫，特冒死向太后禀报。”太后说：“原来是这个事情，我知道了。他多大了？”触龙说：“十五岁了。他虽然年龄很小，但我希望在进棺材之前把他安置好。”太后问：“丈夫们也很爱怜小儿子吗？”触龙回答：“要超过妇人。”太后大笑道：“卿家说错了，还是妇人爱更深一些。”触龙回答：“老臣我私下里认为太后爱燕后超过长安君。”太后说：“卿家又说错了。我爱燕后肯定不如爱长安君。”触龙说：“父母爱子女就要为他们作深谋远虑。太后爱燕后，用手抓着她的脚踵流泪，因为她要远嫁燕国。虽然她人已经远行，却无时不在思念。在祭祀时祝愿说：‘千万不要让她被赶回来’，这是为她作长远考虑，希望她的子孙相继为王吗？”太后说道：“是这样的。”触龙说：“三世以前，一直到赵国君主的子孙为侯的，现在还都在世吗？”太后回答：“没有人在世了。”触龙再问：“除赵国外，其他诸侯有继续健在的吗？”太后回答：“老妇我没有听说过。”触龙说：“这就是近者祸及其身，远者及其子孙。难道是因为君主的子孙都不贤良吗？位尊而无功，俸厚而无劳，却掌握着国家重权。现在太后尊长安君之位，封给他肥沃的土地，给他很重的权利，却不想让他为国家多立功勋。一旦太后百年，长安君凭什么在赵国立足？所以老臣我认为，太后替长安君考虑的都是短浅之计，爱他不如爱燕后。”太后说：“我明白了。现在就全权听从卿家安排。”太后为长安君准备好一百乘车，赴齐作为人质，齐国这才出兵。
子义听说这事后说道：“君主的儿子是骨肉至亲，也不能没有功劳而握有重权，何况是我们这样的人呢？”
齐国的安平君田单率领赵军攻占燕国中阳，随后又攻占韩国注人。公元前264年，赵国惠文后去世。田单出任齐国国相。
公元前262年，赵孝成王梦到穿着左右两色衣服乘飞龙上天，飞着飞着掉了下来，看到地面上金玉堆积如山。
第二天，赵孝成王召来筮史官敢占卜。敢占卜后说道：“梦到左右两边衣服不同色，这是残缺之意；乘飞龙上天不至而坠，这说明有运气却没有实效；看到金玉堆积如山，是预示忧愁的事情很多。”
三天后，韩国上党太守冯亭派出的使者来到，报告赵孝成王说：“韩国不能守卫上党，想要把上党交给秦国。但那里的吏民都愿意归顺赵国。上党共有城池十七座，都愿望归入赵国，希望大王派兵救援上党吏民。”
赵孝成王大喜，就召来平阳君赵豹说：“冯亭愿意献出上党十七城入赵，我们应当怎么接收？”赵豹回答：“圣人认为：接受无缘无故之利为祸。”赵孝成王问：“上党人感念我们的大德，怎么说是无缘无故呢？”赵豹回答：“秦国蚕食韩国土地，已经把韩国一分为二。上党已经彻底孤立，秦军正想坐收上党之地。太守之所以不把上党交给秦国，就是想嫁祸于赵国。秦国征战付出很多，但现在赵国却坐收其利。强国大国不能从小国弱国那儿得利，小国弱国反而能从强国大国那儿得利吗？这利难道不来得无缘无故吗？况且秦国正在分割韩国的土地，我们千万不要涉这趟浑水。”赵孝成王说：“我们派百万军队四处进攻，多年来没有攻占一城，现在能够白得十七座城池，这个机会决不能放弃！”
赵豹出去后，赵孝成王召来平原君赵胜和赵禹商量。他们都说：“派出百万军队却几年没有攻占一城，现在坐收十七座城池。这是大利，不能失掉。”赵孝成王说：“好。”
赵孝成王下令派赵胜接收上党之地，他告诉冯亭说：“敝国使臣赵胜，奉我国君上命令，特别封太守万户城邑三座，封赐各县县令千户城邑三座，都世代为侯，官吏百姓全部晋爵三级。官吏百姓如果安心归顺的，全部赏赐黄金六斤。”
冯亭流泪不见使者，他说道：“我不能让自己处在三不义的境地：替君主守卫国土，不能拼死固守，这是一不义；韩王把上党交给秦国，我不服从君主命令，这是二不义；出卖君主的土地后得到封赏，这是三不义。”赵国派兵占领上党，廉颇率军进驻长平，决定中国历史走向的秦赵“长平之战”爆发。
这年七月，廉颇被赵孝成王免职，赵括接替为将。秦军包围赵括，赵括率领部队投降，最后四十多万赵军被全部坑杀，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后辛苦积累的全部家底被一场战役全部赔光。赵孝成王悔不听赵豹的建议，所以才有长平之败。客观地说，蚕食吞并六国是秦国的既定方针，秦赵之间肯定不能免于一战，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上党地区的归属只是个导火索而已。
赵孝成王返回都城，拒绝接受秦国条件，秦军包围了邯郸。武垣令傅豹、王容、苏射都人率领参战的燕军返回燕国。赵孝成王把灵丘封给楚国国相春申君。
公元前258年，赵胜到楚国求救，楚国马上派兵救援。魏国公子无忌也率军来救，秦军这才解除了对邯郸的围困。
公元前256年，燕军进攻赵国昌壮，五个月后攻克。赵国派乐乘、庆舍击败秦国信梁所部。赵国太子在这年去世。秦军攻占西周，徒父祺领兵出境。公元前255年，赵军修筑元氏城，设置上原县。武阳君郑安平去世，赵孝成王下令收回其封地。公元前254年，邯郸的草料库被大火烧毁。公元前252年，平原君赵胜去世。
公元前251年，赵孝成王把尉文封给相国廉颇，号为信平君。燕王派国相栗腹交好赵国，送来五百黄金为赵王祝酒。栗腹返回后报告燕王：“赵国的青壮年都战死在了长平，其他男子都没有成年，我们可以乘机征讨。”燕王召来昌国君乐间征求意见，乐间却说：“赵国是四战之国，他们的百姓熟悉征战，千万不要动兵。”燕王问：“我们以众伐寡，两者打一，难道不行吗？”乐间回答：“不行。”燕王再问：“那我用五倍兵力伐一，这样可以了吧？”乐间回答：“不行。”
燕王大怒。群臣也都认为可行。燕国调集两路军兵，战车两千乘：栗腹率领一路进攻鄗地，卿秦率领一路进攻代地。赵国派廉颇率军迎击，击败燕军后杀掉栗腹，俘虏卿秦和乐间。
公元前250年，廉颇率军包围燕都。赵孝文王封乐乘为武襄君。公元前249年，乐乘再次和廉颇一起包围燕都。燕国送厚礼向赵国求和，赵国才退兵解围。公元前249年，代国相乐乘率军包围燕国国都。在这年中，秦军攻下了赵国榆次地区的三十七座城池。公元前247年，赵国和燕国讲和交换国土：赵国把龙兑、汾门、临乐割让给燕国；燕国把葛城、武阳、平舒割让给赵国。
公元前246年，秦王嬴政继位，秦军攻占晋阳。公元前245年，赵孝成王去世，他的儿子偃继位，他就是赵悼襄王。
廉颇率军攻占繁阳，赵王派乐乘取代廉颇。廉颇反攻乐乘，乐乘战败逃走，廉颇也无法在赵国立足，逃亡到魏国。
公元前244年，赵国送厚礼交好魏国，想要打通到魏国平邑和中牟的道路，没来得及实施。公元前243年，李牧率军攻占燕国的武遂和方城。秦王召见赵国春平君后扣留不放。吕不韦的家臣对吕不韦说：“春平君这个人，赵王很喜爱他，但郎中们却很妒嫉他，所以他们商议说：‘春平君到了秦国，秦王肯定会扣留他。’这样他们才把春平君送到秦国。现在我们扣留他，就等于断绝了和赵国的关系，中了那些郎中的奸计。您不如送回春平君后扣留平都。春平君受赵王信任，赵王一定会割让土地赎回平都。”吕不韦说：“好。”于是派人送回了春平君。赵国在韩皋筑城防守。
公元前242年，庞暖率军进燕国，擒获其将领剧辛。公元前241年，庞暖率领赵、楚、魏、燕的精锐部队进攻秦国，联军没有取胜，转而攻占齐国的饶安。公元前240年，傅抵率军驻扎平邑，庆舍率领东阳及河外部队，守卫黄河桥梁。公元前239年，赵悼襄王把长安君封到饶安。魏国把受到秦军威胁的邺城送给赵国。
公元前236年，赵军攻占燕国貍阳城。部队还没来得撤回，秦国就攻占了邺城。在年中，赵悼襄王去世，他的儿子赵幽穆王迁继位。
公元前235年，赵国修筑柏人城。公元前234年，秦军攻占武城，扈辄率军救援失败后战死。公元前233年，秦军攻占赤丽和宜安，李牧率军在肥下和秦军激战，击退秦军，赵幽穆王封李牧为武安君。公元前232年，秦军进攻番吾，李牧率军击退秦军。
公元前231年，代地大地震，其范围从乐徐向西，北到平阴，楼台、房屋和城墙大都毁坏，地面上裂开一条东西宽一百三十步的地沟。公元前230年，赵国发生大饥荒。民间流传谚语说：“赵为号，秦为笑。以为不信，视地之生毛。”
公元前229年，秦军进攻赵国，大将军李牧和将军司马尚率军迎击。赵幽穆王听信馋言，诛杀掉李牧，司马尚被免职，赵怱和齐国将颜聚接替其领军。很快赵怱所部被秦军击败，颜聚逃走，赵幽穆王被迫投降。公元前228年十月，邯郸归属秦国。
太史公曰：我听冯王孙说过：“赵王迁的母亲是歌女，受到赵悼襄王宠爱。赵悼襄王废掉嫡子赵嘉，立赵迁为太子。赵迁平时就行为不正，喜欢听信谗言，最后诛杀了赵国良将李牧，重用郭开。”这难道不太荒唐了吗？秦军俘虏赵迁后，赵国逃亡的大夫们拥立赵嘉为王，在代地称王坚持六年。秦国军击败赵嘉，终于灭掉了赵国，把它改为自己的郡县。
司马迁有诗赞曰：
赵氏之系，与秦同祖。周穆平徐，乃封造父。带始事晋，夙初有土。岸贾矫诛，韩厥立武。宝符临代，卒居伯鲁。简梦翟犬，灵歌处女。胡服虽强，建立非所。颇牧不用，王迁囚虏。
黄其军
作于2020年4月28日（古历庚子年四月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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