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投稿(暂停使用,暂停投稿)我也爱写小说

业务员之家

2016-07-25  本文已影响606人  文火日知录
图片来自网络

雨越下越大,天完全黑了。孙培康又冷又饿,坐在候车室里,等着最新的消息。

一个穿蓝色制服的女人,拿着个白色的塑料喇叭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前方公路漫水,为安全起见,最后一班发往市里的客车取消。”她说了两遍,走回办公室。

孙培康站起身。另一个女人嘟囔几句,也站了起来。这一个小时里,等车的只有他们两人。她从包里掏出把伞,出了大门,径直往县城的方向去了。孙培康站在房檐下等出租,半天没来一辆。其它车辆也越来越少,行人几乎绝迹。

隔着迷蒙的雨帘和夜色,马路对面二三百米的一个拐角,孙培康模模糊糊地看见有“住宿洗浴”字样的霓虹灯在闪烁。好像是个家庭旅馆。他继续盯着来往的车辆,随时准备招手。

这时,有人把他身后的大门关上了,一条链锁在里面稀里哗啦的响,响声停止后,候车室的灯关了,接着,临街办公室的灯也关了,里面两个女人的说笑声越来越远,最后就只剩了哗哗的雨水声。

孙培康更冷了。他朝那个拐角望去,霓虹灯仍在闪着,在越来越黑的夜里,那灯光显得分外亮眼。

孙培康瞅了一圈,看见靠墙的地上掉了几张硬纸板,上面有被踩过的痕迹,不过还没被水打湿。他挑了一张最干净的,左手捏着顶在头上,右手抱起提包,朝马路左右扫视一眼,小跑着向对面冲去。

到了对面,他感到脊背冰凉,裤腿也湿了。他来不及喘息,继续朝那盏霓虹灯跑去。一路上,他尽量避开地上有反光的地方,但还是在黑影里踩到了几个水坑,积水溅到了皮鞋里。

走到尽头,向右一转,一大片光影出现在面前。他也不看招牌,随手丢掉纸板,推开玻璃门,一头扎了进去。

“老板,住店还是洗澡?”一个女人说。

孙培康抬起头,朝那声音望去。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坐在半人多高的吧台后面,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喘了口气,四下扫视一遍,没有急于回答。吧台在他进门左手,右手边有个木制长椅,两个男人正坐在上面,抱着茶杯闲聊天。而他的正前方则是一条走廊,墙上贴着一个红色的箭头,上面写着“洗浴”两个字。走廊旁边是楼梯,墙上贴着一个向上的箭头,上面写着“住宿”两个字。

孙培康叹了口气,把提包放在地上。“住宿,”他说。

“老板,不要失望,”胖女人说。她面前的桌上放了台电脑,她点了下鼠标,把正看的电影暂停了。“我这小店舒服又安全,那享受星级酒店都换不来,保你住上一晚铭记一生。”

“老板娘,张口就来,有才呀,”一个男人说。

“太夸张了,”另一个男人说。“一年到头都是这几个,早就腻味了,你啥时候……”

“行了,得了便宜还卖乖,”胖女人说。接着她又堆满笑脸,对孙培康说:“我这店里……”

“行了,登记吧,”孙培康说。他掏出身份证递给她。

在她低头记录的时候,孙培康看见她身后墙上的几个大字:业务员之家。他指着那几个字说:“这是你的店名吗?”

“是呀,是呀,”老板娘回头看了一眼说。“在这儿就跟在家一样,怎么舒服怎么来。”她把身份证递给孙培康,又给了他一把钥匙。“二楼一直走到头,就这一个房间了。”孙培康提起包,正要上楼,她又说了一句:“一楼洗浴中心,住宿的客人一律免费。”

走上二楼,向右一转,孙培康首先听到一阵女孩的说笑声。他看见前方左手有一扇门敞开着。等他走到那扇门口才发现,这个房间位于整层楼的中心,不仅门开着,除了和楼梯口的房间共用的墙外,其它三面墙都有一个一米见方的洞,像窗户却又没安窗户,就那么空荡荡的敞着,使房间里面的情景一览无余。而房间里面正坐着五个年轻女孩,一边聊天嗑瓜子一边看着墙角的电视机。

孙鹏康起先只是瞄了一眼,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闻到走廊里有一股浓浓的香水味。

“老板,住几号房?”一个女孩说。“等会儿我给你按摩。”

孙鹏康没有吭声。走过拐角时,他想了想,停下脚步,在窗洞前转过身。他认真地朝里面看了一遍。女孩们也都在看着他,除了一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其她四个都站了起来,瓜子也不吃了,翘首以盼的样子。然后他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走过第二个拐角时,女孩们还在直直地看着他。他快步走过最后一个窗洞,找到尽头自己的房间。

他打开房门,按亮顶灯,转身立刻锁上房门。锁上房门的瞬间,他听到有个女孩尖声叫道:“209,他住209。”他没有听到脚步声。然后他看见床头柜上的电话。他放下提包,走到床头,拿起电话的听筒放到一边。他脱了外套,刚在床上坐下,听到外边有个女孩的尖叫:“靠,209的电话又坏了,又不让主动敲门,这生意还怎么做呀?”

孙培康笑了一声。他用胳膊肘撑着,半躺到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时,陌生人的气味像一堵墙般突然朝他压了过来。男人的、女人的、年轻的、年老的、平静的、急促的,甚至南方的、北方的、健康的、生病的,各种各样的气味在他的鼻孔和嘴巴里进出,好像无数个陌生的面孔就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朝他若无其事地喘息。他觉得胸口越来越沉。

他从床上弹了起来,打开身后的窗户。窗外两三米的距离就是隔壁人家的墙,但好歹有凉风吹了进来,裹着冰凉的雨滴打在他脸上。

他转过身,目光落到面前的床上。他愣了三秒钟,又立刻趴到床上。他从枕头到床尾,脸几乎贴在床单上,一寸一寸地仔细搜寻。结果一无所获,没有可疑的毛发,也没有古怪的斑点。他站到地上,用狐疑的眼神,把这张唯一的床又打量一遍。

接着,他用同样的眼神,扫过两把椅子和茶几,扫过书桌和电视机,就连床头的垃圾桶也没有放过。然后他看见床头的矮柜上放有一个小小的柳条筐,筐里面有三样东西。

“快活神油,”他拿起一个红色的纸盒,念着上面的字。他又拿起另一个粉红的纸盒。“激点振动棒。什么玩意儿?”他把这两样东西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包装盒上除了图片,只贴了两个白底的标签,上面写着:RMB30。还有就是保险套。他把东西放回床头柜上。

他站起身,又朝卫生间走去,刚走两步,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他拨了个号,边等待手机接通,边向窗户那边踱去。隔壁人家一楼的窗户也开着,一个女人穿着睡衣,正在窗前整理衣物。

“爸爸,你怎么这么晚才打电话,”电话接通了,一个男孩的声音说。

“很晚了吗?”孙培康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不到九点。”

“可是,对一个小学生来说,九点真的不早了。”

“好吧,下次我一定早点打,”孙培康说。“晚饭时间一过就打。”

隔壁一楼的女人拿着衣服,侧着脑袋往上搜寻着什么,她和孙培康的目光刚一接触便各自躲开。然后她唰的一声拉上了窗帘。

“嗯,”男孩说。“你那边雨下的大吗?我看了天气预报,那边几天都有雨。”

“这会儿又下大了,”孙培康说。他把窗户关上,也拉上了窗帘。“时断时续的,很烦人。”

“爸爸,你猜家里是什么天气?”男孩说。

“不知道,”孙培康说。“反正不是晴天,就是下雨呗。”

“嗯,”男孩说。“也是下雨。”男孩咳嗽两声说:“爸爸,那你再猜猜,家里下的什么雨。”

“你怎么那么无聊,”孙培康说。“作业都做完了吗?”

男孩不吭声了。孙培康听着话筒那边均匀的喘息声,一边望着门口那片雪白的墙壁。这时,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了两次。

“爸爸,那是什么声音?”男孩说。

“这你也能听见,”孙培康说。“我还没吃晚饭,肚子饿了。”

“那你去吃炒粉吧,”男孩说。“你想吃炒粉吗?”

“我不知道,”孙培康说。“到这儿两天了,我还没吃过。”

“那你尝尝吧,”男孩说。“我在网上查过了,那儿的炒粉特好吃。”

“好吧,我等会儿去尝尝,”孙培康说。“不过,我还是想……”

“我要挂了,妈妈叫我了,让他发现可不得了,”男孩说。

孙培康听见电话那头有个女人的叫声:“这么晚了,在跟谁打电话呢,快点来洗澡。”

“同学,是同学,我马上就来,”男孩叫道。然后他压低了声音说:“爸爸,下次电话早一点。还用这个号。我想你!”

电话挂了,孙培康把手机装进口袋。还没等他挪一下脚步,手机又响了。他掏出来,仍是刚才那个号。他皱着眉头想了想,接通了电话。

“喂,是谁呀?”一个女人说。“怎么不说话。”

孙培康连呼吸都屏住了,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孙培康,是你吗?”女人说。“我警告你,以后再敢骚扰我儿子,我立刻报警。你这个混蛋!”

电话又挂了。孙培康仍旧靠窗站着,一动不动。他听见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他听见雨水从玻璃上滑落的声音,他听见滑落的雨水摔在地上,渗入地下的汩汩声。而在幽暗的土地下面,有一副空洞的身躯和苍白的脸。

孙培康微微一震,清醒过来。他从包里掏出一双干净的袜子,把脚上那双换了。又从衣柜里找出个塑料撑子,撑起外套,挂在里面。他走进卫生间,扫视一眼,把毛巾拿到面前闻了闻,又把浴巾拿到面前闻了闻。他走回房间,摸着下巴想了想,又掏出了手机。

电话接通了,一个女人叫道:“喂,亲爱的,你回来了吗?”

“没有,雨太大,”孙培康说。“最快也到后天了。”

“你说什么,大点声,”女人说。“我什么都听不见。”

“后天我才能回去,”孙培康说。“你在干嘛呢,怎么那么吵?”

“蹦迪呢,亲爱的,刚认识一帮拉拉,我们玩儿的正嗨呢,”女人说。“你再玩两天吧,不用着急回来。”

“我多呆一天都是钱,你给我报呀?”孙培康说。

“你说什么,听不见,”女人说。“对了,亲爱的,我要告诉你个秘密。我准备……哎,哎,我的手机,别丢呀……”

电话断了。孙培康再打过去,提示无法接通了。他的肚子又咕噜咕噜的响了两声。他把手机揣进兜里,关了灯,走出房间。

来到走廊上,孙培康又听到了女孩们叽叽喳喳的聊天声。经过第二个窗洞时,他忍不住往里面瞅了一眼。还有四个女孩儿,一个在嗑瓜子,一个在玩手机,另外两个同样拿着手机的女孩儿,笑眯眯地冲他摇了摇小手。他微微一笑,转过头。

孙培康正走下楼梯,他看见一个女人在跟老板娘说话。他放慢了脚步。

女人站在吧台前,侧面对着他,似乎在说天气的事。她上身穿件杏色的小西装,配一条天蓝色的牛仔裤,棕红色的头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她说话的时候身体前倾,小臂支在吧台上,手指松散地交叉在一起,两个拇指不停地碰撞着。

“老板还没休息?”老板娘看见了走到楼下的孙培康。“有啥需要,打个电话就行。”

女人顺着老板娘的目光看了过来。孙培康一直在注视着她,猛一看到她的脸,他的呼吸骤然停顿了四五秒钟。

“我,是呀,还没休息,下着雨呢,”孙培康说。他挪开视线,扫了老板娘一眼,又迅速回到女人身上。他做了两个深呼吸,舔了舔嘴唇说:“还没吃饭。这附近有酒吧、咖啡店吗?”

“酒吧、咖啡店?这都是闲磨牙的地方,吃饭得去饭店呀,”老板娘说。

“饭店?啊,对,我说的就是饭店,”孙培康说。

“咱这儿偏僻,又下这么大的雨,上点儿档次的饭店早关门了,”老板娘说。“不过出门往右十几米有间米粉店,这会儿兴许还做着生意,就是地方小点儿。”

“哎呀,都忘了我也没吃晚饭呢,”女人说。“那儿有蛋炒饭吗?我这会儿就想吃碗蛋炒饭。”

“有,有,他那儿炒米、炒粉、炒饼、炒凉皮、炒方便面都有,看着不咋地,吃着真不赖,”老板娘说。“正好你俩做个伴,边吃边聊更有味儿。”

孙培康搓搓双手,眼巴巴地看着女人,正琢磨着怎么回答。女人说“好啊,郁闷了一天,正想找人聊聊天。”她回头对孙培康说:“这位先生要是不介意,请稍等我两分钟,我回房间拿钱包。”

女人说完微微一笑就要走,孙培康抬了下手。“别去了,”孙培康说。“一碗蛋炒饭嘛,我请你。”

女人烟波一闪,迟疑了一下。“不如这样吧,当我借的,吃完回来我还你。”

“行了,吃饭要紧,”孙培康说。“别等也关门了,有钱也没地儿花去。”

“就是,就是,”老板娘说。“去了慢慢吃,多聊会儿,咱家这儿多晚都不关门。”

孙培康推开门,让女人先走出去。湿冷的空气立刻扑了过来,撩起女人的长发,打在孙培康脸上。两人缩着肩膀,顺着沿街的屋檐一路小跑,一看到前面亮灯的玻璃门上有“吴家米粉”的字样,便忙不迭地冲了进去。

饭馆不大,前后两间房,后面是操作间,前面摆着四张桌子和十几个塑料凳。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一边擦手一边笑着从里间迎出来。

女人爽快地点了蛋炒饭。孙培康想起儿子的话,点了份炒粉。两人坐定后,孙培康看着墙上的菜单,又要了两份紫菜汤和两个虎皮蛋。

然后他看见女人额头还有水滴在流淌,他扯了一截儿桌上的卷纸,递了过去。女人笑着接了纸,揩干脸上的雨水。

“听你口音像湖南人,又有点广东白话的味道,”孙培康说。“你是郴州人吧?”

“我的口音很重吗?”女人说。“我到北方好多年了。”

“乡音难改嘛,”孙培康说。“我以前常听易中天的讲座,所以对‘湘普话’印象深刻。”

“‘湘普话’,”女人捂着嘴笑了起来。“别提了,刚来北方那会儿,我的‘湘普话’没少让人笑话,后来人家一见我就笑,简直成了开心果。”

“确实很有趣,”孙培康说。“有一次我到湖南出差,晚上看电视,一个地方剧。有个领导开会作报告,上来头一句就是‘兔子们,虾米们,猪尾巴,不要酱瓜,咸菜太贵啦’。”

“什么意思?”女人说。

“幸好下面有字幕,”孙培康说。“那领导说的是:同志们,乡民们,注意吧,不要讲话,现在开会啦。”

“哦,”女人又把领导的话念叨了一遍,拍着桌子笑着说:“可不是吗,地道的湖南话。”

“我有个记者朋友,到湖南采访,当地宣传部的人帮他电话预约,”孙培康说。“电话开的免提。宣传部的人说,喂,你人是猪吗?对方说,你搞错了,我不是人是猪,我娘是猪。其实意思是说,宣传部的人问,你人事局吗?对方说,我不是人事局,我粮食局。”

“对,对,”女人捂着嘴,肩膀靠到墙上,笑的直拍桌子。“我们就是这么说,也没觉得多可笑,怎么你们一说就这么逗呢?”

孙培康听见里间的老板也在笑。“老板,”孙培康说。“炒米多放点辣椒。”

女人还在笑着,间或咳嗽两声。“我就喜欢有趣的人,”女人伸出右手说。“认识一下,我叫张璐,小业务一枚,请前辈多多关照。”

孙培康也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他抬手指了指来时的方向,说:“你也住在这儿?这地方跟你的气质简直天壤之别呀。”

“别提了!我下午一到就找酒店,结果到处都是客满,打着出租遛了一圈才找到这么个地方,”张璐叹了口气说。“都怪这场雨,偏偏今天下,搞得我这么狼狈。”

“是呀,我差不多跟你一样,”孙培康说。“不过我要感谢这场雨,不然咱们也无缘相识。”

张璐抿嘴一笑,手托着下巴,去看墙上的菜单。

“你不会住在二楼吧,”孙培康说。“听说二楼比较吵。”

“我住三楼,感觉挺安静的,”张璐说。“其实跑了这么多年业务,什么样的旅馆没住过?凑合一夜吧。”

饭上来了,两人饿得够呛,各自埋头先吃了一阵儿。

“真香,”张璐说。“好久没吃过这么可口的炒饭了。”

“是呀,”孙培康说。“我也没想到,炒粉原来这么好吃。”

吃完饭,结了账,两人原路小跑着回去。扑进旅馆,只剩老板娘一个人仍在吧台后坐着。

“瞧瞧你们,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老板娘说。“个个脸上白里透红,这气色,跟刚才完全判若两人。”

“跟您没法比,”张璐说。“您这气色,您这面相,一看就是大富大贵,想不发达都难呀。”

“瞧这妹子嘴甜的,谁见了能不喜欢,”老板娘说。“这要让谁哄了去,可是天大的福气呀。”

两人笑笑,没再搭话,前后跟着上了楼梯。

到了二楼拐角处,张璐说:“我去拿钱包,还你饭钱。”

“几块钱的事儿,你就别臊我了,”孙培康说。“况且请你吃饭,是我的荣幸。”

“那,我上去了,晚安,”张璐说。说完转身就要上楼。

“哎,”孙培康叫住了她。“你以前来过这儿吗?我是说,你了解这里的风土人情、风俗习惯吗?要是你有兴趣,我可以跟你讲讲,我想,这对你开拓这儿的市场肯定有帮助。”

“嗯,好吧,”张璐想了想说。“不过我想先洗个澡,吃饭出了一身汗,刚才又淋了雨。过半个小时你找我吧,309房间。”

“好,一定,”孙培康说。

他看着张璐往上走,看着她柔和的腰线和圆润的臀部,在绷紧的牛仔裤下,随着脚步自然摆动。在楼梯的拐角相视一笑,只剩脚步声在头顶响着,然后那脚步声也听不见了。他开始往房间走去。经过第二个窗洞时,他发现里边的女孩又少了一个,余下的女孩自顾呆着,习惯性地瞟他一眼,他咧嘴一笑,走了过去,回到自己的房间。

孙培康从提包里找出一件干净的衬衫和内裤,他又拿出一个洗漱袋,取出洗发水和牙刷。他走进卫生间,站在马桶旁试了试距离,忽然想起楼下的洗浴中心。他立刻换了拖鞋,拿起洗漱袋,冲出房间,快步穿过走廊,走下楼梯,一转身径直走进那个所谓的洗浴中心。

其实就是个普通的澡堂子。周围一圈淋浴,中间一个大澡池,好在地方宽敞。里面蒸汽弥漫,灯光昏暗,只有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在莲蓬头下自在的哼着小曲儿。

孙培康脱了衣服,随便找个储物柜一塞,就在离他最近的淋浴下面洗了起来。

约莫有个七八分钟,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澡堂门口响起。“有人搓背吗,三十一位。”

孙培康一扭头,看见一个女人正探头进来,来回打量着正洗着澡的两个男人。他赶紧用毛巾围在腰上。

“这臭婆娘,吓我一跳,”胖男人说。他继续往身上打着香皂。“还没冲好,等会儿我叫你。”

那女人又看着孙培康。孙培康赶紧摇了摇头。女人出去了。

“这小地方的女人就是没素质,”胖男人说。“只顾挣钱,一点礼貌都没有。”

孙培康洗了头,身上随便一冲,穿上衣服出了澡堂。

回到二楼,他看见一个男人只穿条红内裤,一只手夹着香烟,一只手握着手机,在中间的房间里和女孩们闲聊天。他从外边走过,里面没人看他一眼。

孙培康回到房间,擦干头发,梳整齐了。他感到身上阵阵燥热,口渴,砰砰的心跳声冲击着耳膜。他倒了杯水,穿上鞋袜,在房间里走了几圈,然后扑通一下躺在床上。他望着天花板,想象着楼板上方的情景,舔了下嘴唇。他看了眼手表,一跃而起,一口气喝光杯里的水,走出房间。

三楼果然安静不少,中间的房间也只是个普通的客房。孙培康左右打量着,没发现有异常的地方。来到309门前,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敲了敲门。

门开了。张璐穿了条裙子,粉红的丝质长裙,闪烁着流光。

“你先坐,我的头发还没干,”张璐说。她回到卫生间,拿起电吹风接着吹头发。

孙培康走进房间。一股浓烈的香味将他包围,这是一种混合了洗发水、沐浴液和香水的味道,他说不上来这种味道究竟有何不同凡响,只觉得自己内心的荒草像突然被一团火苗点燃,那种刺痛的烧灼感瞬间遍布全身。

他几乎是颤抖着走到了沙发椅前,坐下。他抓住扶手,漫无目的地扫视整个房间。桌子上的手提电脑,粉红的女士钱包,正在充电的白色手机,墙角的行李箱,衣架上的外套,接着是卫生间玻璃门上的人影。影子在动,一直在动,伴随着电机的轰响声。然后人影不动了,轰响声也没有了,张璐探出了头说:“几上有茶,刚给你泡的。我马上就好。”她又继续吹头发了。

孙培康看看茶几,有个盖着盖子的白瓷杯,袋装茶叶的白线和纸签垂在外面。他拿起来抿了两口,吹了吹气,又抿了两口。他放下茶杯,觉得身上轻快些了。

他长出口气,放松下来。接着目光一跳,就落到了床头柜的柳条筐上。筐里的三个盒子全都立着,按着从高到低的顺序。不过包装看上去完好无损。他微微一笑,目光开始变得呆滞。

“想什么呢?”张璐走出卫生间,收拾行李箱里的东西。“跟我讲讲这个县城吧,都有哪些地方让你印象深刻。”

“噢,”孙培康反应过来,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什么好事呀,这么可笑?”张璐说。“说出来让我也乐乐。”

“好笑也谈不上,就是比较特别,”孙培康说。“怎么说呢。就说这个小小的旅馆吧,今天也让我开了眼界。”

“什么意思,什么就让你开了眼界?”张璐说。“你可是干到区总级的老业务,什么场面没见过?”

“是没什么新鲜的。怎么跟你说呢?”孙培康说。“这么说吧,这个旅馆的市场意识比较强烈,就是把某些服务项目推销的过于赤裸裸了。而且虽然服务很热情,但是产品却太一般。”

“只要能满足目标人群的需要就行,”张璐说。她正对着孙培康坐到床边,拿把大梳子梳起头发。她很自然地翘起二郎腿,裙子的下摆溜到了大腿上。“我看人家生意不错,这也算是适销对路吧。”

“也是,”孙培康说。“一般情况下这儿的旅客应该要求不高,能用就行。”

“那你呢?”张璐说。

“我当然不一样了,”孙培康拍了下大腿说。“我不仅要色香味俱全,还得……”

“还得什么?”张璐停下手中的梳子,歪着脑袋看着他。

孙培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不俗就行。”

张璐放下梳子,胳膊撑在腿上弯下了腰,朝着孙培康的方向凑近了身子。她看着孙培康的眼睛,脸上似笑非笑地说:“既在凡间,就是凡品,想要不俗可不容易。”

“有些却不一样,”孙培康说。说话时他的身子也在往前凑着。“面儿上看着平平常常,内里却能让人神魂颠倒,甚至销魂蚀骨。”

“你怎么知道呀?”张璐说。她的声音有些发嗲。

“我就是有这种眼光,一瞅一个准儿,”孙培康说。“既然遇上了,就得好好珍惜,否则就是暴殄天物。”

“珍惜了又怎么样?”张璐说。“如果只是一时的满足,或许就不该遇上。”

“一时有一时的愉悦,长久有长久的快乐,”孙培康说。他和张璐的脸庞越来越近,能闻到她身上穿透了一切气息阻隔的体香。他伸出右手,将她垂在脸旁的长发拂到耳后。“况且我现在无牵无挂,怎么选择我都愿意。”

“真的?”张璐说。她把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

“真的,”孙培康说。他的鼻子碰到了她的脸,他用嘴唇轻轻地碰她一下。他把双手放在她的腰上,又在腰胯间来回地摩挲。

这时,床头的墙上传来一阵清晰的撞击声,一下,一下,声音低沉,富有节奏。然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大哥,你快把我弄死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宝贝儿,我就是要弄死你。”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接着继续是撞击声。

孙培康和张璐听了会儿,不约而同吃吃地笑起来。

“隔音不太好,”孙培康说。

“我可不想让人听见,”张璐说。

“我尽量温柔点儿,”孙培康说。

“去死吧你,”张璐说。

孙培康一下子把张璐扑倒在床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那撞击声突然变快,越来越快,之后像断崖般瞬间停了下来,连同隐隐约约地叫声,消失不见了。

“该我们上场了,”孙培康说。

桌上的手机响了。孙培康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张璐拍拍他的肩膀。“这么晚了,没准儿有急事,”张璐说。

“还有啥事儿比这还急?”孙培康说。

“哎呀,先别闹,”张璐说。她把孙培康推下去,起身去拿电话。

她看了眼号码,拔掉电源线,进了卫生间,随手关上了玻璃门。

孙培康从床上爬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走的很快,不时碰到椅子或床角,要么几乎撞到墙上。他想去敲卫生间门,几次伸手又忍住了。他解开衬衫扣子,一屁股坐在桌前的木椅上,气喘吁吁。

桌上的钱包里露出一张卡片的一个角,好像是身份证。孙培康看看玻璃门里的身影,仍在发出断断续续地低语声,他回头把那张卡片抽了出来。是张璐的身份证。现年二十八岁。江西赣州人。看了一分钟,他把身份证放回钱包。

张璐出来了,眉头紧锁,一声不吭,攥着手机坐到床头。

孙培康坐到她身边,挨着她,搂住她的腰。“没事吧?”他说。

张璐一动不动,没有说话。

孙培康低下头,想去吻她的脸,她把脸扭到了一边。

“别发愁了,有我呢?”孙培康说。“我保证能让你把所有烦恼抛到九霄云外。”

“你回去吧,”张璐说。“我没心情了。”

“怎么了?”孙培康说。“要不我们躺着说说话。”

“哎呀,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张璐说。

“别这样,”孙培康说。“相信我,不用五分钟……”

“相信你什么?你是谁呀?”张璐转过头,盯着他说。“对我而言,你不过是个虚伪、自负、毫无担当、说谎成性的陌生人。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自以为有品位、有成就、见多识广、阅人无数,其实早已变得冷漠无情、麻木不仁,早就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孙培康呆呆地望着她,像在浩瀚无边的沙漠里,望着触手可及的海市蜃楼,他的心慢慢地缩成一团,浑身虚弱的像一缕游丝。他避开她的目光,转过身,低下了头。

“我没骗你,我,我,我其实是很真诚的,我,”孙培康咽了口唾沫说。“你都没说你是赣州人,我还以为……”

“我干嘛要说,我也是个业务员,这些都是……”张璐说。然后她忽然叹了口气。“我们这是怎么了,不过就是……怎么就吵起来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指责你,其实我也一样。你看,本来挺好的气氛,都让我给破坏了。”

“不,不,你不用道歉,”孙培康说。“我的确是自以为是,以为……”

孙培康站了起来,身子摇晃着向门口走去,边走边扣着衬衫的纽扣。张璐也跟着站了起来。

“曾经有个女人也这么说过我,”孙培康说。“她说我是个稻草人,除了有张苍白的笑脸,什么都没有了。”

“也不是的,”张璐说。“你是个很有趣的人,其实能做到这一点,也挺不容易的,大家都不容易,你能……”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以前我不是这样的,”孙培康说。

他走到门口,看着雪白的门板,雕塑一般,足足看了两分钟。他压下把手,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哎,”她叫住他。他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的女人。

“刚才是我老公的电话,女儿发烧了,四十度,刚刚送到医院里。我一听,整个人都傻了,快崩溃了,真的是……所以请你……”张璐摇摇头说。“还是要谢谢你,给我带来了快乐。你知道,做业务的,快乐的时候不多,尤其是出门在外。”

“嗯,”孙培康说。“我也是。那么,再见。”

“再见,”张璐说。她关上房门。

孙培康拖着脚步回到房间。他没有开灯,径直躺到床上。他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什么都不想,一旦有什么念头进入他的脑海,他就轻轻摇摇头,使自己的眼前只有黑暗。

过了一会儿,他蹬掉皮鞋,把被子打开盖在身上,继续望着天花板。慢慢地,他的眼前开始有光,那光越来越亮,像水一样淌过来,把他彻底淹没。

一阵敲门声把孙培康惊醒。他躺着没动,敲门声又响了几下,他坐起身,声音再响的时候已经是拳头在砸了。

“谁,谁在敲门?”孙培康往前走了几步。“再敲我就报警了。”

“是我呀,大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开开门吧,让我进去。”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孙培康说。“别再敲了,快点走吧。”

“大哥,求求你,让我进去吧,”那女人说。“我快难受死了,救救我吧。”说着门外扑通一声,像是有人倒在了地上。

孙培康咬咬牙,打开顶灯,拧开暗锁,刚把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女人顺着打开的房门躺在了房间的地上。

女人二十出头的样子,散乱的头发遮了半张脸。她穿一件蓝色的连衣裙,红色的高跟皮鞋掉在门外。

孙培康看了眼走廊,静悄悄的,没一个人。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已经是后半夜了。他俯下身,摇了摇女人的胳膊,一股酒味儿冲进他的鼻孔。

“哎,你醒醒,”孙培康说。“你住几号房,我送你回去。”

“几号房都行,”女人闭着眼,嘟囔几声,翻个身又睡了。

孙培康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他把女人的头发撩开,感觉像是大房间里五个女孩中的一个。他走出去,往那个房间的的窗洞里一看,里面空无一人,只有灯开着。他又走到一楼,老板娘已经不知所踪,大门也上了锁。他喊了两声,没人答应。他只好又回到房间。

“真倒霉,”孙培康把女人扶起来,半拖半抱地弄到床上。“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我也是,”女人嘟囔着说。“都别说了,干。”

看着床上的女人,孙培康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心里越想越气。他抓住女人的肩膀,把她晃得睁开了眼。

“我说你打哪儿来的,大门都锁了,你怎么进来的?”孙培康说。

“我根本就没出去,”女人歪着脑袋说。“楼上一卖药的点了我,办完事儿又让我陪他喝酒,喝点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个娘们似的,我最烦这种傻逼业务员,好像谁都欠他似的。说他两句,还他妈撵我,被窝还没凉呢,说翻脸就翻脸,这一夜……”

“行了行了,这么啰嗦,”孙培康说。“你怎么敲到我门上了?”

“我他妈全楼都敲遍了,就你开门,”女人说着,咧嘴笑了。“你是好人,是好男人,你做我男朋友吧,我就想找个好男人,找个好男人太难了,我都……”

“你酒量不咋地,废话还挺多,”孙培康一松手,女人又倒在了床上。“你们平时都住在哪儿,这老板娘……”

“我废话多,你才他妈废话多呢,”女人说。“不就是睡一夜嘛,你又没啥损失。”

“我怎么没损失了?”孙培康说。“这张床让你睡了,我睡哪儿去,这都是我掏了钱的。”

“行了行了,甭啰嗦了,这床今晚我买下了,”女人说完,屁股一抬,把裙子整个掀了起来,一直盖到头顶。女人在裙子下面瓮声瓮气地说。“来吧,让你上一下,这可比你的房钱贵。”

“你,你也太不讲理了,你这是强买强卖,”孙培康说。他看了眼女人紫色的小内裤,转过脸去。“告诉你,我今晚一点兴致都没有,就算有,你也不是我的菜。”

女人没有应声。孙培康去上了个厕所,出来看见女人还是刚才的姿势。他把裙子拉下来一点,露出女人的脸。女人已经睡着了。孙培康叹了口气,把女人的裙子放下来,给她盖上被子。他又把垃圾桶放到床头的地上,在她一翻身就能够得着的地方。

孙培康把沙发椅拉到床边,从卫生间拿出大浴巾,他关了顶灯,半躺到沙发上,腿放在床上,盖上浴巾。他使劲闭上眼睛。

“亲爱的,别走,”女人说。她翻了个身,接着睡了。

雨还在下着,越下越大,远处还有隐隐的雷声。孙培康紧闭双眼,听着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

然后窗外不远的地方,传来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咒骂声,桌椅的撞击声,玻璃的碎裂声,孩子的啼哭声……雨水在玻璃上快速地流淌,那是你脸上止不住的哀伤。门被狠狠摔上的声音,汽车发动的声音,女人不顾一切的嚎叫声……雨水在玻璃上滑落,重重地坠落在地上,那是你的眼泪砸在我心底。衣物的撕裂声,榔头的敲击声,孩子的哀求声……破碎的雨滴渗入路面,穿过水泥和岩土的阻隔,汇入大地深处的暗流,那是你的温度融进我的血脉,无论我身在何处,都无法治愈你给我的冰冻和灼痛……

哭声沉下去了。只有浩荡无边的风雨,还在不知疲倦地扫荡。

女人从床上站起来,走进卫生间,冲过水后,她走回房间。她站在孙培康面前,看着他紧闭的眼,俯身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女人等着。孙培康一动不动。女人拉开他的裤链,把手伸了进去。孙培康浑身一震。

“不,”孙培康闭着眼睛说。“不,不行。”

女人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孙培康的呼吸开始急促,两只手慢慢地攥成拳头。女人的动作更快了。

女人直起身,脱去长裙,脱掉内衣。她跨到孙培康身上,一只手把着他的腰,一只手摸索着找准位置,慢慢地坐了下去。他们几乎同时低吟了一声。

孙培康咬紧牙关,头往后仰,两只手臂用力曲起,拳头攥的指节发白。

女人自顾骑跨着,不紧不慢地挺动腰肢。她的双手沿着他的腰侧往上游移,接着是胸口、脖子和脸颊。最后她把双手放在他的脑后,停止动作,俯下身去,脸几乎贴着他的脸。

女人突然抓住他的头发,用摩擦骨头般的声音说:“我就那么让你看不上眼?”

孙培康睁开眼睛。面前是一副森白的骷髅,正张着空洞的大嘴说:“我就那么让你看不上眼?”

孙培康大叫起来。他立刻闭上眼睛,脑袋左右乱摆,浑身扭动着想站起来。但这幅骨架重重地压着他,紧紧抓住他的头发,任他怎么挣扎也纹丝不动。

“救命,救命……”孙培康用尽全力尖叫着。“救命呀,救救我……”

有只手在拍打他的脸。“醒醒,快醒醒,”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他的肩膀被拉了起来,前后晃动着,接着他的左右脸颊被同时拍打,一双柔软而温暖的手,不似白骨般冰冷而生硬。“醒醒,快他妈醒醒,你都把老娘吓尿了。”

孙培康睁开眼睛。一个年轻女人的脸,有着孩子般粉嫩的皮肤。看到他醒来,那女人嘻嘻笑了。

“让你上,你不上,”女人说。“是不是梦里让狐狸精上了?我们这一带,自古出狐仙,自从……”

“停,停,先打住,”孙培康喘着粗气,摸着打的生疼的腮帮。“让我好好看看你。这眼睛,这脸蛋,还有这张闲不住的嘴,真好看。嗯,说实话,我还是更喜欢嘴贱时的你。”

“说我嘴贱,”女人嘻嘻笑着又爬到床上去了。她用被子把头一蒙,瓮声瓮气地说:“没错,我是贱,人人嫌弃我,谁都看不上我,可是你又怎么样?告诉你,其实大家都一样,还有这楼上每天来来往往的人,个个都是没脸没皮、没心没肺的家伙,还他妈特别孤独,害怕寂寞,要说区别,不过是有些人害怕到无耻的地步,有些人还能装装样子罢了。”

孙培康一动不动,耷拉着脑袋,半天没有吱声。然后他冷哼一声,自嘲地一笑。“没错,也许就是这么回事儿。”他抬起头,望着床上的女人。“明白了又怎么样,你还能有啥指望?”

女人发出微微的鼾声,她沉静的睡姿使孙培康觉得,昨晚发生的一切或许都只是一个梦。

“明白还这样,你简直就是乐在其中呀,”孙培康支着下巴说。“乐在其中。或许这就是我最终的归宿吧。”

天已经蒙蒙亮了。孙培康不想睡了。他洗了把脸,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临出门前,他帮女人把被子掖好,倒了杯水放在床头。

走下楼梯,他看到老板娘在吧台后边打呵欠。一看是他,老板娘立刻堆起笑脸。

“昨天休息的好吧?”老板娘说。“我这店里的客人,往往都不虚此行。”

“好,”孙培康说。

“咋舍得起这么早?”老板娘说。“你这样的男人可不多见。”

“对,”孙培康说。

找过零钱,老板娘说:“欢迎下次再回家住。”

孙培康动动嘴角,原本想回她个笑容,却实在笑不出来。

推开玻璃门,清晨的寒气立刻将他包围。风停了,雨还在下着,洋洋洒洒,漫无边际。

孙培康竖起衣领,右手抱起提包,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走进雨中。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