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沙漠之中的谎言

我骗了你，其实黄瓜真的不要钱。

我不想再隐瞒了，就像谚语说的那样：一个谎言需要千百个谎言来圆。正如你所见，这里只有沙滩、碎石、荒草。

事情要从十三年前开始说起，准确的说是十三年零九个月。我离开故土和亲人，要到穿越这片沙漠，这是一片很大很大的沙漠。最后我并没有深入到沙漠深入，面对这漫无边际的颓黄，我退缩了。生命在这种浩瀚面前，不值得一提。

在沙漠边缘我停留了几个月，原因是我盘缠用尽了，我需要找份工作挣取薪水回家。这里的人很淳朴勤劳，我很快找到了工作，那几个月里，我从外面带来的物资已经全部用尽，随身的衣物也被荒弃不用了。和这里的人用他们的方式去工作、生活，我以为自己融入了这个环境，他们也接纳了我。

我听到了一些关于遥远故事的传说，每一个地方都有着自己的传说，歌颂着脚下的土地。在沙漠的荒丘之中，在漫漫黄沙之下，那些遥远时代的勇士在这片沙漠里斗争着，和贫瘠的土地抗争着。最后他们在这里生存了下来，靠着为数不多的田地，靠着为数不多的水源。他们在沙漠边缘落脚，建立了村落。只是这个村落不曾长大，但沙漠不断生长。后来周边的土地开始变成荒原，良田开始减产。与外界沟通的道路越来越难走，来这里的人也渐渐少了。

他们开始治沙，开始向沙漠发起挑战，终于在遏制了沙漠的脚步之后，这里成了沙漠的边缘。周边的村落纷纷汇聚到着周围，繁荣的集市再次出现，幸福的光阴开始在这里蔓延。

沙漠阻挡了两片大陆的联系，东方的人开始向探索通向西方的道路。这里成了最好的中转点，成了聚集勇士的地方。所有敢于向沙漠挑战的人们都会在这里歇脚，这里留下他们数不尽的故事。沙漠深处的地方，充满了未知与神秘。

三年，我整整在沙漠的边缘呆了有三年。但是思乡的情愫迫使我离开了这片土地。我抛弃了在这里结交的朋友，我抛弃了工作和满眼的风沙，尽管他们在以前是那样的迷人。思乡只是借口，我心不在这里了，听惯了勇士的传说，看腻了这里的风光，我学习了在沙漠边缘生活的本领，我以为自己已经成为这方面专家了。这片土地给不了我更多的东西了。不，应该说，我已经不想再学习其他更多的东西了。我离开了，在一个夜色还不浓郁的时刻。

朋友们给我践行，他们像是习惯了有人走，有人离开。也是，一个曾经的交通中转站，这里的人早已习惯了送别。

可是，这里早就荒芜一片了，沙漠在扩张。往来沟通的人在减少，曾经繁华的街道已经渐渐的颓黄起来，这个集市已经没有了活力。但这里的人并没有放弃生活，他们渐渐平庸了起来，我以为自己是不平庸的，我还要探索更多的地方，不该把生命浪费在这莎草婆娑之中。

故事还在传说着，这个集市依旧牢牢地扎在了漫天的黄沙之中。这里的人民治沙，迎接远方来客，送走探索者，商人，提供服务来换取物资，通过耕耘收获可怜的收成。这里不缺少勇士，来过的人，都曾是勇士——哪怕是我这样的逃避者。

我曾带着食物和水远涉过沙漠腹地。但，我并没有走太远。依靠着学习到的能力，为了证明自己是来探险的，我走了大概有三个月。那次的探险是为了赢得了美名，这里的人知道沙漠会吞噬掉一切有生命力的东西，而在这里生存的活物，个顶个的危险。

那一次的涉险，有点像赶鸭子上架。当我的朋友问起我来沙漠的原因，因为我实在不像是一个商人。我编了一个故事，说曾在书上看到，在沙漠之中曾经有一个大的中转站——沟通着南来北往的人。哪里富饶而美丽，有数不尽财宝，玉雕成的菩萨，黄金铸造的佛陀，他们喝水的杯子都是用金银打造的。只不过后来风暴来的太快，被黄沙吞没了，有的人，在沙漠边缘重新建立了村落，准备开创新的辉煌。但风沙也掩埋了太多财富，掩埋了那曾经热闹的街道和城池。我要去挖出来宝藏的，我是一个追求探险与辉煌的男人。

朋友们都在笑我，一个真正的勇士，一个探险者，怎么可能会像我这样甘于在小作坊里工作，争取那可怜的薪水。那一次，听到他们的话语，内心不甘的情愫蔓延开来，我真想离开了。但不想没面子的离开，所以我准备了粮食和水，我决定向沙漠腹地进发，走那么几天，让他们信我，我就能带着荣耀离开了。

可是我走了没几天，风沙来了。我为了躲避风沙，在沙漠中多走了好远的路，给养慢慢的遗失、消耗。我可能走不出黄沙了。有那么一个月，我内心无比痛苦与凄凉，看到太阳和黄沙，早没了边塞风情和探险精神，我想早点回去。我甚至向所有知名不知名的神祈祷：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将永远的离开这片黄沙，回到江南水乡里过渔樵耕读的岁月。这片土地仿佛已经被神灵遗忘，我出口的祈祷飘散在了风中。痛苦的时光仍在继续。

在黄沙中走了快两个月的时候，我遇见了一小片绿洲，哪里有水，有草。尽管水很少，草很荒芜。但是我获得了一点点的给养。在搜罗给养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些残骸，我不知道是什么岁月里的勇士遗留下来，他们没有我幸运。大概有四五个人的样子，他们永远的留在了沙漠，我实在没有力气掩埋他们。他们应该也不会怪我，这些残骸在风沙中可能曝晒了成百上千年。我聚拢了他们，浅浅的沙子都无法完全把他们覆盖。我的善行得到了汇报，聚拢他们的时候，我捡到了一些黄金。我猜是这些人曾经拥有过的，他们在黄沙中曝晒的久了，在请人安葬他们的尸骸。我接受这份工作，又多覆盖了一层沙子。

但是黄金无法让我活着，我必须要继续往前走。我不想这笔金子成为我自己的安葬费。

我走了好久，遇见了来营救我的人，我必须感谢我那些朋友。我离开的太久，他们沿着我出发的方向来找我，他们不敢再往前走了，他们那里等我，等了好多天。我庆幸指北针没有停止工作，也没有怠工。所以我没有遗失方向。

我告诉我的朋友们，我走的距离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远，我夸口就算他们不来接我过几天我自己就回去了。他们信了，因为我携带的口粮根本支撑不了我这些天的消耗，在沙漠中都能找到食物生存下来，我获得了尊重。除了友谊之外的尊重。他们称呼我为勇士。我很惭愧，但我还是炫耀性的展示了黄金，他们对我的故事深信不疑。

为了打消他们跟我一起探险的念头，我夸张的强调危险。同时邀请他们一起去探索。但是他们告诉我，财富可以再村落里获得，那是看的见的。沙漠里，可能会回不来。停留了半个多月，我觉得风平浪静了，牛皮已经被吹的很过分了，我打算离开。他们给我送行的那个夜里，我留下了书信，悄没声的走了。我说我还没习惯送别的氛围。

我回到了江南，一如我曾经许下的诺言。我活着回到了江南，我想就这样老死在故乡了。直到你们把我绑回这里。

我不知道我离开后我的朋友怎么样夸大了我那次的冒险，但流言传播开来，你们找到了我。我以为你们是要去探险。但随着我们这一路的行进，我发现你们根本对故事里的宝藏没有兴趣。你们只是打劫了富商的强人。探险更像是你们的掩饰。请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会解释的。

那天夜里你们把我绑来的途中，我就在想你们的目的。如果说是为了钱财，我相信进入我家里以后能够洗劫的财富就足够于让你们不空手而回，你们是看到了我为了炫耀在房间里布置的装潢，那些充满了沙漠风情的画卷，为了招待朋友我伪造的关于宝藏故事的图书。相信我的家已经被你们洗劫了，如果你们也和我一切去沙漠探险一次，而我永远的留在了沙漠之中，你们收获的财富将再也没有人追查。

你们绑架着我来到了这片沙漠的边缘，谎称是我的探险队的队员。尽管你们伪装的很像探险者，尽管你们表现得对那些财富很渴望。但我意识到了这是绑架，我必须要配合你们，然后自己拯救自己。

那天，我们来到了我以前工作过的村落，遇见了我以前的朋友。他们拿新鲜的黄瓜来招待我们，我问黄瓜多少钱一根。所有人都很惊讶，包括我的朋友们。招待朋友的东西怎么能要钱呢？我说这是探险前的规矩，每一分收获都是在和沙漠之神交易，所以我付了钱。

实际上这是我在向朋友传递求救的信号，很明显，他们接受了信息。当夜旅店的走水，实际上是他们在营救我出去。但没想到的是，你们把我看守的很严，他们失败了。

一路上我试过很多方法，直到在沙漠边缘我才明白你们的此行的意义。我说服不了你们放我，我相信在沙漠之中我很快就会发生意外。所以我必须要体现自己的价值。我的朋友一路送我们来到沙漠深处，我就知道他们的目的，相信他们也有过多次的救援计划，但都失败了。但是他们相信，我是能够从沙漠深处活着回来的男人，这一次我也能创造奇迹。

我一次一次的故意指错路线，甚至有些完全是在兜圈子，可是你们都没有发现，可见你们根本不是合格的探险者。最后我们迷路在这漫漫黄沙之中，我指定回不去了。我背弃了在沙漠中的诺言，我又回来了。可是你们估计再也回不去了。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这片沙漠之下，这一片绿洲之中，真的有这样的遗迹。我随口说这棵树下有水源，没想到挖出了一片建筑，这里散落了大量财宝。我不知道这是墓室，还是以前的建筑，我真不知道。我也没想到，这里真的会有人用金银打造炊具，装饰建筑。就算我胡诌的故事巧合的成真了，我们也带不走什么东西了。我们给养快用完了， 即使走出沙漠也携带不了太多东西，而且还迷了路呢。

我真没想到沙漠之神这么眷顾我，我真的没想到，在这里能找到遗迹。所有的指路活动，我都是在信口胡说，但你的团员应该已经信了，你看，他们都在搜罗财宝，而且都进入了这间房子里。我猜的，门口这个按钮，按下去，这个建筑就会坍塌，不过我一直都在胡说，这次也是骗你的，你信我。

我真没骗你，这里只有沙滩、碎石、荒草。

看着流沙带走了我所有的谎言，我真没想到，转过身来会见到你们，那些我曾经称之为朋友并请求帮助的你们。

太阳快落山了，我相信，我身上的财物一样会成为我的安葬费吧。你们要信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