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停留在三岁的记忆

      对于三岁以前的所有记忆，只能停留在一种气味、一碗黑稀饭和一团火光之中。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记忆点了，现在我也一度怀疑过，那不过是在长大过程中不断听大人复述之后的影像，而且好像只有自己知道具体的细节，这又使我相信，这是我人生第一抹记忆，它们关于情亲、味道和色彩。

    关于气味，我其实倒记不得那是一种什么样复杂的味道，现在留在脑海里的是一抹场景。那大约是在春季到秋季之间的某一个清晨或下午，那是在我醒来之后的景象，在我讲景象前，请允许我介绍一下当时的房间布景。我人生中前十五年，差不多都是受这个屋檐庇护，那是一排宽四间高两楼的阔气大房子，每一间高两楼，爷爷奶奶、大伯、二伯和我家一家一间。上二楼楼梯口的地方有一扇门，连着外面是一块大石坝，对于两岁多的我，那是一块很大的坝子，坝子另外三面，是其他的人家，所以这扇门是连接着外面最近的通道，往里面走是一张大床，这是一张土家族典型的雕花大床，据说是我爸要娶我妈时到外公家打造了一个星期才做好的，床上挂着一个白色的窗幔，

      往前一点是一台电视放在一张我上小学了都觉得高的立柜上，电视右手边有一扇门，连着阳台，四间宽敞的阳台都是连在一起的，这个大阳台也藏着我童年的美好回忆，而现在只剩一抔黄土，门稍稍往里一点，在床的另一边有一个榻榻米，也是我妈妈的陪嫁。

        记忆中我躺在爸爸的怀里，爸爸躺在床上，榻榻米上坐满了人，现在我已经想不出来有哪些人了，两扇门都大开着，外面的太阳光直射进来，光所照到的地方还能看到尘埃在起起伏伏，所以我猜是在春季到秋季之间，电视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大人们，那是我爸二十四岁，只比现在的我大一岁，叫大人有点不太合适，男人们在嘻嘻哈哈哈的说着话，抽着烟，我就是在在这个情景中醒来的，记忆中叫醒我的，是一股味道，我刚醒的时候，迷迷糊糊准备继续睡觉，但那股味道实在是令我呼吸困难，忍不住了就挣扎着要起来，现在我早就记不清当时究竟是什么味道了，不知道是爸爸身上的味道，还是男人们抽的烟味，总之，那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闻到的味道，特殊的味道打开了我的嗅觉。

        据说在我妈生出我来的时候，爷爷的爸爸问是男孩还是女孩，爷爷告诉他是个女孩，祖祖很是气馁的说，哎呀，怎么是个女娃的嘛，我明明算过是个儿娃的呀。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天天还是抱我，带我，教我唱歌谣，在我前面的三个哥哥可没有享受过这个待遇。在村里，祖祖是年纪最长的一位长辈，脾气也有一些古怪，我们这些小孩都不怎么爱搭理他。在一个夏日的下午，我跟在一群小大孩后面玩儿，因为年纪小，总是跟在他们尾巴后面，路过祖祖的屋门口时，祖祖拉着我的手说进去吃点饭吧，我看了一眼他的碗，里面是用艾叶煮的稀饭，当我看到他碗里黑黑的饭吓了一跳，那时候并不知道艾叶和水融合就会变黑，吓得我拔腿就跑，我还把这件事当做谈资和爷爷奶奶讲，在那之后不久，祖祖就去世了，现在我完全想不起来祖祖的样貌，但一直在心里感到很后悔。现在在我心里还有一件关于祖祖的事的图画，为祖祖举办葬礼是在当时村里最大的坝子里，坝子的四面都有房子，住着祖祖的三个儿子和儿子的孩子们，晚上，天气不冷，但坝子中间烧着一陇大火，我坐在火边，感觉脸上都能烤熟鸡蛋了，火边围着都是人，但我现在回想起来又好像很安静，安静得我只能听见眼前木头燃着的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