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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我的舅舅(13)

2018-08-10  本文已影响328人  福二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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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我的舅舅(13)

舅舅服了“复大”医院配的药,把高血压吃成了低血压。另外舅舅的血钾也很低,低血钾会造成肌无力,容易摔跤,有一定危险,徐医师说本来要收他住院的,因为舅舅家境困难,就开了两盒氯化钾针剂让他回家口服,并叮嘱舅舅要多吃些香蕉、桔子之类含钾丰富的水果。

我因为两三年时间把舅舅忘到了九霄云外,心里挺内疚的。尤其是舅舅打不通我手机,又不知道我换了科室,他是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我的。

舅舅拖着疲软的身子在医院里转了那么多地方,一定很辛苦。这次配药没花多少钱,可检查花了好几百元。那时农保比例已有大幅度提高,但门诊费用是不报销的,我想舅舅一定很心疼。为了平衡我内疚的心情,舅舅离开时,我塞了三百元叫他自己买点吃的。舅舅推辞着不要,可是他没有力气,被我硬逼着收下了。

舅舅后来不敢去私立医院了,也不去药店买药,过些时候就来一次我们医院,让我带着去配药,每次离开我都给他塞上两百元,有一次舅舅下了楼又跑上来非要把钱还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把他骂一顿,威胁他不把钱拿走我就不认舅舅了。舅舅只好非常无奈地收下,离开时脸上的表情很难受。

那年年底,出于多年形成的习惯,我依然没去看望舅舅,可舅舅却来看我妈了。他没法到我家,因为我又搬过家,他不认识。

舅舅是拉着个两轮拖车到我妈妈家的,车上装了六条崭新的棉花被,是用他自己种的棉花加工的,仅加工费,就快抵上我那年给他的钱。

这堆被子让我十分难受。一是我家盖被都用羽绒被,虽然买时价格贵些,但这辈子好像不用换新的了。垫被倒是用的棉花的,可尺寸和舅舅拿给我的被子不同,而且也用不了这么多。六条特别厚实的大棉被,堆在沙发上体积很吓人,我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安顿它们。

另外让我难受的是我根本不能细想这堆被子是怎么被舅舅运到我妈那的。舅舅拿去加工听说要走半个多小时,而从他家到我妈家,我过去骑自行车就要近一小时,舅舅用两条腿走,还要拉个车,这事能细想吗?

这年过后,舅舅再来找我,我也不敢塞钱给他了。不过后来我又想了一招,就是把我的医保卡带在身边,舅舅来看病,我就用我的医保卡替他付费。

这事在早些年是违法的。我在急诊室工作时,有个老太用自己的医保卡给孙子买药,这老太特别不讲理,我同事配药时她分心了没看到加药过程就说我们没把药加进去,同事坚决要求拿去药检所化验,可老太说药检所的结果她也不会相信,护士长息事宁人,去药房借了药当着她面重新配了一次,同事气得直哭,我们当时想出的馊主意是打了个举报电话把老太的医保卡冻结了。其实细想一下,把同事气哭的根源不是老太,而小城那么小,稍微找找熟人医保卡就能解冻的。

至于现在,用别人的医保卡买药好像没人管了,而且我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说我们医保卡上的钱如果用不完,是可以当遗产传给子女的。很多同事都说国家的政策越来越好了,感觉很幸福。

我现在每年门诊医保费好几千元,我老公是公务员,比我更多,我们都用不完。我公公五十年代就入党了,当过多年公社书记,乡邻们对他的评价是特别规矩,两袖清风,上级也觉得他表现好,让他调到县城酒厂任书记,没想到企业改制后,退休金很低,医药费也不能全报,所以他都不舍得去看病。公公婆婆在世时,每年春节我都要配很多药带回去,他们对我这个媳妇很满意,也觉得很幸福。

我给舅舅配药时,舅舅一个劲地说:我带着钱呢,不要用你的医保卡,我有钱的。

我大方地回答:没事,我们俩一年卡上能充到近两万呢,我公公婆婆都过世了,我爸妈吃的药在我们医院又买不到,这医保卡上的钱我根本用不了呢!

我爸得的是垂体功能不足症,这病听起来唬人,其实很好治,只要长年吃两种激素就行。其中一种叫氢化可的松,我们医院不进这药,用强的松替代,我爸吃了感觉效果不好,我卫校同学工作的医院也都买不到,只能到当初住院的上海华山医院买。药费几块钱,挂号费也就十几元,但路途得花费五百元。我爸身体不宜坐长途汽车,我没本事开长途,所以每次去我和老公都得请假,特别麻烦。

后来我妹妹发现这药网上有卖,虽然贵了几倍,总比兴师动众跑到上海方便多了。可是,华山医院的药每粒25mg,网上买的是20mg一粒,父亲每天只要吃半粒药,怎么吃它又让我计算了半天。

我们医院不进氢化可的松,并不是这药不好进,而是因为它太便宜,没有利润,所以作用差不多的,就进一种算了。

可是我们医院的药物品种却并不因此而减少。不便宜的药,品种特别丰富,尤其是抗生素,同一种药,不同厂家、不同剂量、不同名字的多达几百种,听说它们各有来头,其中的关系比蜘蛛网还复杂。所以我们医院药剂科包括科长已有三个进过监狱,同事们私下议论他们都是情商不足才撞死在网上的。

我妈得的是骨质疏松症,医生说除了补钙也没啥好办法。妈妈已吃了十几年钙片,病情一直在加重。前两年我在网上买了美国的钙尔奇和维骨力让她试试。有两次我妈腰痛特别厉害,换吃美国产的维骨力后疼痛减轻比较明显,从此我妈在这方面就崇洋媚外了。因此我妈吃的药也用不了医保卡。

我家用我医保卡最厉害的数我儿子,虽然他也有自己的医保,可一年只有几百元门诊费,经不起一次重感冒。而且他在外地工作,因为我们国家的药品特别丰富,相同成分有太多的名字,各地区进药的习惯又不同,买药时我根本没法指导他,去医院看的话又要请假扣工资,又要打的花很多钱,所以我经常给他寄点常用药,哪怕吃不了过期扔掉。

不过再怎么浪费,就用点常用药,我们夫妻俩的医保卡还是足够全家用的。舅舅听了我的解释,就由着我帮他付费了,脸上的表情也比接受我给他钱幸福多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有一天舅舅再来时,我惊讶地发现他长得像老干部了。看上去白白胖胖的,说话慢条斯理,说话前似乎还要想一下,说完了又淡淡地不置可否地笑一笑。

舅舅以前要到工地做小工,晒得黑乎乎的,年纪大了没法去工地,所以就白了。我和我妈都是白皮肤,这大概是遗传。可舅舅为什么胖了很多呢?

舅舅随身带的布包里放着两个香蕉和饼干,他说这是早饭。我想起舅舅低血钾时徐医师曾让他多吃香蕉,这几年香蕉的价格一直很便宜,特别是那种外皮有点发黑的香蕉,价格低,口味也不受影响。难道舅舅因此吃香蕉上瘾了?

可香蕉是水果,照例不会有这样强大的发胖作用,而且它再便宜,按舅舅的性格,也不可能每天吃两个以上。那么舅舅到底是吃了什么才胖起来的呢?

舅舅说话慢条斯理,是因为他又一次乱吃药把自己吃到低血钾了。可是舅舅说话后为什么要那么不置可否地笑呢?这个我直到现在都很费解,而且我有一个不是嫡亲的姨妈,在她老年痴呆前也是变得白白胖胖,说话神态和这时的舅舅有几分神似,像极了老干部的样子。我觉得这不是巧合,可能有一些研究价值,故此特意记录下来。

我儿子在上高中后,体重突飞猛进,而且每次考试,或者有其它压力的时候,他的体重都要增加好几斤。儿子说他只要一焦虑就会发胖,我觉得是这样。舅舅和我那个姨妈的形象改变,不知道是不是和焦虑有关。反正姨妈的生活,也算得上一地鸡毛。

那天看舅舅走路慢,说话慢,加上他自己描述的症状,都和上次吃多了降压药一样,可开始舅舅不承认,后来让徐医师一检查他的药,他就招了。

徐医师挑出四种药问舅舅:这几个药你其实只要吃两个就可以,你看这两个,还有这两个,它们虽然名字不同,但作用是相同的,你为什么要一起吃?

舅舅说那都是村里的赤脚医生给配的。国家为了补贴农民的门诊用药,搞了个合作医疗,农民每年交三百元可以拿到六百元的药,相当于半费。可这药必须定点拿,由村里的赤脚医生发放。

“如果不去拿药,钱又不会退,我和你舅妈今年可以拿的药我全拿回来了,我看再不吃要过期了……”

舅舅这解释,真是把我气乐了,我把他一顿臭骂:这是药你懂不懂?你以为是牛奶还是饼干?要过期了快吃掉?我实在是服了你了!

也许舅舅被我教育过多次已习惯了我的语气,他一点没有生气,只是悻悻地说道:没意思!没意思!这三百元明年我不交了。依那普利外面药店只卖十二元一盒,村里要二十多呢!血栓通药店二十多一盒,村里四十多哩!我说拿这两样,他非说再拿点其它的,说都是治我病的都有用,本来我都没吃,这不要过期了舍不得嘛!

舅舅说这些话时,照例是慢条斯理的,说到最后,他摇着脑袋,拖长着尾音,脸上的笑容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咦---没意思咯……”

这是舅舅和我告别时笑着叨咕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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