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一)
周然然斜躺在“帝座”雅间的沙发上,全身上下几乎一丝不挂,肩膀一动一动地抽着气,身边的男人边系裤子边骂骂咧咧:“他娘的,当婊子还要立牌坊,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说着就要把抽泣的她拽起来再给一巴掌。
“乓”——门被打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走进来,笑靥如花:“王老板,您别跟这新来的丫头一般见识,回头我就好好教训他——十二——十二”,女人转身朝闹哄哄的大厅里喊。
“来了”,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沙哑,听起来却懒懒散散的,“咋了莉姐?”十二吊儿郎当地往门上一靠,手里还拿着半副没出完的牌,高高瘦瘦的,看不出表情的脸上被包厢外面透进来的灯光照得忽明忽暗,他看见包厢里的情景,不咸不淡地傶了一下眉毛。
“还不快点吧这丫头拉出去好好调教调教!”一旁的莉姐对他使了个眼色。
“好嘞。”十二嘴上答应着,看着面前赤裸裸的人儿却不知如何下手,好不容易从沙发上找到件外衣给她披上,就这么连推带拖地给她弄出了包厢。
身边的女孩低着头还在抽泣,白白净净有些稚气的脸蛋儿上赫然五个手指印儿。
十二看着她这副模样哭笑不得,他也确实不知道怎么安慰抽抽嗒嗒的女孩子,毕竟……咳……
“哎。”莉姐推门出来,“你俩咋还在这儿杵着呢?我说话你没听见呐?带她去练啊!教啊!”莉姐在十二脑袋上狠狠弹了两下。
“咋教啊姐?”十二不可置信地回望她,“你说让我教他,那个?”
“废话,要不然还能教她读书看报啊。”莉姐上来踹他的心都有了。
“不是。”十二哭笑不得,四下寻找,“杨哥呢?”
“请假了。”莉姐边说边把两个人推到旁边的包厢里,“便宜了你小子——教不好看我不打断你俩的腿。”
门“嘭”地关上。
周然然这才看清了身边的人也不比她大几岁,一副没长开的模样,清清瘦瘦的,脸上却是一副混世魔王的笑容,她顿时没了辙,怔怔的,心里却是存了半分侥幸。
少年步步紧逼,她便步步后退,一下子倒在床上,外衣散了开,只留下内衣不尴不尬地遮羞。
少年来了兴致,边解腰带边对她笑说:“来,哥教你。”
少年的身子暴露在她面前,她却看到满眼的伤痕,沟沟壑壑地爬满他的前胸和后背,分外骇人。
她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
少年嗤笑了一声,“咋了?哥帅到你了?”
她竟然被逗乐了,手慢慢移开眼睛。
少女清澈的眸子对上少年烈焰似的眼睛,他问她:“你害怕?”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害怕你还来这种地方!”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欠揍表情,“来了就好好待着吧。”
他伸手去碰她,看见她空洞的眼睛和两行眼泪,手停在半空中。
“算了。”他把外裤套上,坐在椅子上点烟。
她用外衣裹住自己,不哭了,问他:“你多大?”
少年吐出一口烟:“不知道,你看我像多大?”
“挺小的。”她认真地说。
少年笑着对上她的眼镜:“你不也是吗?”
半响,她低声说:“能不能……”
“不能。”他打断她,懒懒地说,“我自个儿还自身难保呢。”
她又问他:“你身上的伤……怎么弄的?”
他回给她神秘的一笑,贱嗖嗖地说:“你猜。”
夜半时分,她已经昏昏沉沉地睡去,少年走出包厢,对吧台上的莉姐交代:“搞定了,倍儿精神。”
(二)
——狗儿,想哀家了没。
——想。主人今儿打道回府吗?
——嗯,洗干净了床上等着。
十二看了眼最后的消息,退出了手机界面,身子歪在沙发上补觉。
白日的“帝座”里格外安静,他却睡不踏实也醒不过来,一帧一帧地做梦,梦里有女人的娇喘和冰冷的鞭子。
折腾了几个小时终于清醒过来。他打开包间的门,去卫生间里冲澡。
已经有一拨一拨的人进进出出地忙活着准备开工,见了他都笑吟吟地打招呼。
“醒了这是?”
“今晚准备上哪浪去?”
“你小子昨天赢了不少啊。”
他脸上一堆笑意见人就应和着贫几句嘴,走进冲澡间任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刷他伤痕累累的身体。
“天生的贱命。”他记得五年前有人边帮他里里外外的清洗边问他:“没用热水洗过澡吧?”
没有。那时候他连顿像样的饭菜都没吃过,更别说洗热水澡了。
时隔多年,他渐渐习惯了这彻骨的凉意。
好贵奢华的酒店套房里,十二在阳台上来回渡步,一边留意着门口的动静。不一会儿,门“吱扭”一声打开,姚眉风尘仆仆地进来,十二已经三步两步窜到她跟前了。
“累死老娘了。”三十出头的女人,风韵犹存,跟十二站在一起,越发显得少年稚嫩而笨拙。
姚眉瞥了十二一眼,径直蹬掉鞋子躺在床上:“来给我捶捶腿。”
十二应声跪下拿捏着力道捏着女人的小腿和脚踝。
女人见他不作声,晃晃被他捏着的腿:“咋了?小媳妇儿似的。”
“这不见了您高兴的么。”十二半真半假地说,“回头您走哪捎上我吧,这把我给想的。”
“小蹄子。”姚眉骂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怎么浪的,还给老娘这儿耍贫,看我今晚不好好收拾你。”
十二赔笑:“您哪回收拾得也不轻。”
整整两天两夜来来回回地折腾……
早上,十二迷迷糊糊地醒来,姚眉已经走了,房间里一片狼藉。他胃里翻江倒海地疼,撑不住了才摇摇晃晃地下了床,吐出来的胆汁苦涩难耐。
总算又熬过了一次。
手机亮了一下,是姚眉的红包,上面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给我老实点”。十二点进去领了,十万。
他苦笑了一下,这样挺好。
毕竟他六岁就知道钱的好处。
姚眉隔一个月就会来一次,来来回回对他一番折腾,每回都是姚眉出主意,他照做。不管被整得有多惨,他都要装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毕竟他尝过不这样做的代价。
姚眉不来的时候,他就拿着那些钱挥霍,常年混迹在“帝座”里,打打下手睡睡觉。对于老板娘的这个“小白脸”,人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五年前他从一个犯罪窝点里逃出来,被打得只剩半条命,在“帝座”门口,姚眉救了他。从此带他入圈。
他已经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前前后后都是粉饰太平的绝望。
(三)
十二每次见到周然然她都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搞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夜半时分,“帝座”里灯火通明,彻夜狂欢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地从大厅穿过。十二拿着半瓶啤酒和前台姐姐开玩笑,那姑娘被她逗得时不时“咯咯咯”地笑。
“叭”一声清脆的耳光,十二眯了眯眼睛看过去。只看见杨哥一手拖着周然然,另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子骂:“臭丫头,专门给老子找晦气是不是?他妈的,宁死不从你倒是死呀!”周然然半边脸红肿着,发出蚊子一样低低的抽泣声。
下一秒,十二的眼神刚好对上那对清澈的眸子,他的心一顿,接着就开始抽疼起来。
杨哥刚扬起手又要打,不料手腕被人攥住,却见十二似笑非笑地说:“杨哥,怜香惜玉一点儿。”
“关你什么事!”杨城也似笑非笑地朝他胸口来了一拳,“哥调教新人呢。”
十二笑了笑没放手,杨城脸上有些挂不住,火窜了上来,瞪着他:“小白脸,你他妈还来劲了是不是?”
“你说什么?”十二一拳挥过去,力量强,后劲儿却不足,杨城紧接着也一拳挥到他脸上,十二一踉跄,脸上火辣辣的疼。
莉姐带着保安及时赶过来,把俩人分开,杨城还在骂骂咧咧:“婊子养的狗也成精了,还想再傍个小的……”
十二看了一眼周然然,转身往出走,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轻轻拍了拍她手背,对她邪魅地一笑,不着痕迹。
周然然的心也跟着融化起来。
快过年了。
挺冷的。
十二靠在公园长廊看纷纷扬扬的大雪,不时地用脚踩着积雪的路面,吱吱呀呀。
约摸着过了下班的点,十二才插着兜走回了“帝座”。
一般早上这时候是最清净的,灯光熄了霓虹灭了,“帝座”里灰蒙蒙的。十二敲了敲窗准备叫醒看门大爷。却见旁边一个白色的影子闪过来。
他回头,看见周然然穿着长到脚踝的白色羽绒服,脖子缩在领口里。
“操,吓死我了。你在这儿干嘛呢?”
“等你呢。”周然然笑。紧跟着他从大爷打开的门缝里钻进来。
周然然变宝似的从兜里掏出一瓶“云南白药”,抬着胳膊往十二的嘴角喷了两下。
凉凉的。
十二一把抢过她手上的瓶子,对着她红肿的脸也喷了两下。想了想,又搓了搓冻红的手,在她脸上揉了揉。
嗬,怎么越揉越红?